老师傅名叫童润,在这五川坊呆了七十年,不曾迈出去过外地,在这世道下能活至花甲之年,已是高寿。
自幼便拜在了一位制琴师傅门下,磨破了手皮,直到如今手上满是老茧,已然做了五十余年的琴。
这些年做了不少琴,也存下了许多银两,便在这五川坊里开了这铺子,至少也能多几顿肉吃。
在他三十余岁时,曾遇到过一位前来琴的人,出了重金,更是找来了天底下一等一的木头,而那扇琴,亦是童润此生做得最好的一扇。
而那前来求琴的人亦是极为满意,欣喜之下,便赐了童润一双慧眼,那日只觉得眼里一疼,也没多在意。
但自从那日起,他便能看到事物身上的气息,各种颜色的都有,在入夜之际更是瞧见了巡游的鬼神阴差……
竹玉问道:“老师傅可还记得那人的名字?”
童师傅说道:“她倒是没说过名字,而且那次之后我也再没见过她了,只知是位女子。”
他笑了笑,揉了揉自己那双眼睛,说道:“当初她送我这双眼,估计也是一时兴起吧,不过倒也让我在山上找到许多好材料,不然也没这间铺子了。”
“当然也有不好的时候,就好像你这样的,形形色色的妖怪都落在了老夫的眼底,若是再年轻时候,我见了妖物,都是绕着走,后来慢慢接触之下,才发觉其实妖也分好坏,心里也没这么怕了。”
童师傅双目深邃,却是话音一转,看着竹玉说道:“而你浑身透着一股祥和的气息,该是个好妖怪才对。”
竹玉闻言一怔,此刻他的心情很是复杂。
他没有回答,转眼便见双儿端上了茶来。
“茶来了。”
竹玉道了声多谢,抿了口茶水,也平静下来。
竹玉放下了茶杯,问道:“童师傅的女儿?”
童润摇头道:“倒不是,她是故人的女儿,留在铺子里打杂,有口饭吃。”
竹玉心中明了,也不再多问,大抵也能猜到些许,姑娘那被唤作双儿的姑娘,也是个苦命的人。
双儿想听,站在一旁似乎是不打算走了。
童润看向她,说道:“还不下去看铺子?”
双儿撇嘴道:“正午时哪来的客人,我就不能听听吗。”
“看铺子去。”
“哦。”
双儿嘟囔着嘴,气呼呼的就下了楼去,却没离楼梯太远,隐约还能听到些许话语。
竹玉问道:“童师傅至今见过多少妖?又或说,认识多少?”
“见过的那可就多了……”
童师傅说道:“有些妖物瞧着是人,但也逃不过我这双眸子,这些年来,我见过的没有几十也有上百了,但若是说相熟的…还真不多,就那么几位。”
竹玉点头,接着问道:“那在童师傅眼中,妖是怎样的?”
“这个啊……”
童师傅思索着,却是想起了这几十年的所见所闻,脸上不由得洋溢起了笑容,挤出了些许皱纹,说道:“那是群有趣的小家伙啊……”
“有趣?”
竹玉有些好奇,到底是一段怎样的经历,才能让这位花甲老人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对,有趣。”
童师傅说道:“在五川坊这么多年,我也不曾见过什么大妖,见的最多的也只是些小妖怪。”
“那些小东西啊,初见的时候可是把我吓了一跳,后来就缠着我回了家中,甩也甩不开,弄的我整夜都睡不着觉,可后来它们一直跟着,我也没办法,便只能试着跟他们说话。”
说到这童师傅便笑了起来,说道:“那时我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喂它们吃了些东西,一来二去,也熟络了起来。”
“记得当初的时候,它们还不会说话,饿了就会对我摇尾巴,没尾巴的就会抓着我的裤腿要吃的,而我每次上山找材料,总会带着它们,妖自山中来,对山中之物更是敏感,只要是有它们在,我就从未空手归来过,市面上价值不菲的红木都找到过几次……”
童师傅一说便停不下来了,脸色总是布满了笑意,就好像不是在说妖怪,而是在诉述自己的孩子一样。
“……后来它们都长大了,我这也容不下它们了,为了不打扰我,它们都回了山里面,说来可笑,我那时都五十多了,离别时还掉了不少眼泪。”
“我知道,它们当初也是为了我考虑。”
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又怎能舍得,更别说,它们都是童师傅养大的,就如父亲一般。
“逢年过节的,它们总会悄悄送些果子下来,放下东西后便走了,免得被人瞧见,这几十年,从未间断过。”
竹玉静静的听着,时而抿上一口茶水,莫名之间想起了先生。
人心奇怪,妖亦是如此,只要是认定了人,那便会一直坚定下去。
竹玉问道:“童师傅有再去找过它们吗?”
“那是自然。”
童师傅说道:“我独自上山时,它们就会像事先就知道一般等在上山的路上,迎着我上山,为我扫清山路上的杂草……”
“有趣的是,短短几十年间,它们其中有几个也学会了些人话,与我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