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粗鄙的农夫、猎户、匠人读一两本书，就能去评品了不成？”
“若有人动的就是这个心思呢？”
“不可能不可能。”沈怀文连道几个不可能，“若真如此，士子第一个闹起来！”
侯丛也不与他辩，只道：“咱们瞧着就是，若真闹起来，两位就知老哥我没有骗你们。”
施仁问：“若真是有人动了心思，我等该如何？”此事不同别的，旁的事再闹碍不着他们，高高挂起作壁上观便成，倘动到士子头上，攸关切身利益，自不能不管。
侯丛略一思忖：“这边也可放点风声，叫士子们警惕些。”
如侯丛所料，先前小闹不过是开端，而后却是越闹越大。起先民众只是拦着女子学塾不肯建，嚷嚷男子亦该有读书的权利，没道理女子能读，男子反不能，官署也只是好言相劝，双方皆算克制。不成想，丹州的士子不知得了什么话头，也闹起来。民众聚到哪里，士子们便也纠集起来追到哪里，一者要读书，一者坚决不许“粗鄙之人”染指圣贤书，双方吵到兴头上，竟至动起手来，几番来去结下了仇怨。
原只是小股农人、匠人闹腾，见士人非要来掺和一脚，旁人本已愤慨，偏生那些士人张嘴闭嘴就是鄙夫、伧夫，什么让他们与这等人同学圣人言，简直是侮辱，什么颜面扫地、有辱斯文，什么下等人也配？这群士人动起手来占不了便宜，一张嘴皮子却是锋利如刀，叫那些旁观只当看笑话的平头百姓听了，都觉被生生刺了几刀，纷纷加入声讨的阵营。
他们嘴皮子不如何，动手却利索，失手将士子打了，立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士林平地起风波。以致官署前去劝架的差役一个个都被揍得灰头土脸回来，一问，哪个打的，都不清楚，成日里“有辱斯文”的士人也动起手来，双方乱战作一团。
对此，邸报上日日登载最新境况，枢密使也三天两头往长阳飞信，上头得了消息，发令下来，劝告诸人“莫要听信谣言”，勒令丹州刺史尽快将事情摆平，但又“不可失了分寸”，伤及无辜。怎么个“不可失了分寸”？丹州刺史为难了，如搬救兵般匆匆去了军区督统乌浅的府邸。乌浅是皇后心腹爱将，上头到底几个意思，问他准没错。
刺史兴冲冲去了，却是失望而归，乌浅倒是谦逊客气地招呼了他，可就是不往他抛出的问题上靠。末了，语重心长道了句：“一边是百姓，一边是士子，于国而言都是顶重要的。既说分寸，兵肯定是不能动。陛下将此等重任交给您，是信任，刺史不可有负陛下所托。”郑重的言语，他却是一脸怜悯地说来，“把握好分寸，刺史谨慎呐。”叫刺史本只有些为难的心多出几分慌乱，劝起架来不免多了几分迟疑。
这一迟疑，一个没劝住，就伤了十几人，其中一农人被打得头破血流，民众更是愤慨。不知谁提了句“上京告御状”，刺史还没来得及拦，便有人裹了细软，连夜上京。
于是本只在丹州闹的事，一下子闹到京城。那人亦是胆大包天，哪是什么告御状？径自奔去白马台，爬上擎月楼，敲响了登闻钟，可不就全城尽知？登闻钟原只接命案与重大冤案，人说了，此乃关乎成千上万平民百姓之事，如何不是重大案件？话倒也没错，京兆府便替他请人写了状子呈到御前。皇帝在宣政殿亲自召见了此人，这可不得了，此人与他所求之事以风吹火燎之势在长阳大街小巷、外巷里闾流传起来。
茶楼里，人们三五聚在一起，议论纷纭：
“哎，你们说那人到底求个啥？”
“说是女子学塾的事，非得先建男子学塾才肯办女子学塾。”
“那不是没事找事？女子学塾有什么不好？跟你们说，我婆娘识了两个字说话都文绉绉了，比起以前那动不动就河东狮吼，我瞧着还是现在好。”
旁人一个“都懂”的眼神：“谁说不是，轻声细语的别提多温柔可人。”
“也晓得打点自己了。”
“对对，我家那个这么多年才发现原也好看得紧，不比勾栏院的姑娘差。”
有人打了他一脑袋：“蠢蛋，有把自己媳妇比作勾栏院那等货色的？”
“就是就是。”众人七嘴八舌。
一人大力拍了下桌子：“诸位，没有发觉，那些外地佬说得有道理啊！咱们媳妇都识字了，咱们不识字像话吗？”
“对啊，万一哪天我媳妇嫌弃我了怎么办？”
“都说识了字，心气就高，别跟那群士子跑了！”
“怪不得那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家伙，此次这么卖力要阻止男子学塾，必是打的这个主意，要拐走你我的媳妇！”
他又吃了一个爆栗，动手的人道：“拉倒吧，谁惦记你媳妇？”
“咱们不能当冤大头啊。”诸人意识到问题，“凭什么那些成日眼高于顶的没用家伙能读书，女人们也能读，独独咱们不能？”
“作为家中的顶梁柱，咱们成日忙死忙活，难道活该像老牛一样，尽吃闷亏？”
“就是，官署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怎可这般欺负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