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流动,船也都靠岸停了,只有几丝残月的灰线。
小姨的男人叫虎儿,出生在这片土地上,认识虎儿是在惠安最温情最值得的时光。
小姨决定去一趟重庆,多少年了,她一直有这样的念想,想去重庆,想去找他。
看他到底是把自己忘了,还是已经成家了,小姨只想再去看他一眼。
最后一次见面,虎儿看着小姨,把腰带一条一条系在肚脐上。最后一条,围在他的结实腰上,小姨又打了一个结,左手轻轻按住他的心窝说,咱们,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小姨把嘴凑上去,给他一个长吻说,这个月最后一天,我在海边等你,带我离开这里,我想走,想走,想走......真的,我只想离开这里,我什么都不要你的,你对我好就够了。
哪怕将来我们吵架了,我都无怨无悔,我愿意为你生儿育女,我愿意和你一起同甘共苦。
我不在乎别人说我傻,傻到只想做洗衣做饭的女人,在我眼里这就是真实的生存,人不就是一日三餐,把家顾好了,自然是良性循环,也就对社会更有意义。
我们一起守护着家,守护着我们来之不易的情意,守护我们的未来。
生是你的人,死是你家的鬼......
虎儿稳稳望着小姨,亲吻着小姨的脸颊,在小姨耳边软软说,我一定到,一定带你走。等我运完最后一趟海鲜,就马上带你离开这里。娇娇,以后你可是我们重庆媳妇了。我们那真的不比你们这差,有山有水,我家和世外桃源一样美,果树漫山遍野,我想你会从此爱上重庆的。还有我妈,我爸,都很好的,他们会把你当亲闺女一样疼。
这以后学重庆话是小姨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他似先生教得很有趣,她似学生学得很笨。
心悦晓得小姨的相思苦,晓得小姨的度日如年,她比谁都晓得小姨的苦心期盼。
心悦温柔地抚一抚小姨的衣袖说,去重庆是桩好事,大好事。小姨想去,就去吧,悦儿陪小姨一起,只要小姨想做什么,都去吧。
这时是六点半时分。
小姨对着镜子泪光点点,记不清多久没有好好打扮过了,很久很久了。
她们隔天下午到的重庆。
小姨记得虎儿和自己说过,到火车站,还要换乘汽车,过了嘉陵江就是他家茶馆了。
走在小镇上,随处可见重庆“蛟”妹儿们穿衣打扮无丝毫保守,正和男人们扯着嗓子划拳喝酒或打麻将,口中喊着让你龟儿子凶,让你龟儿子恶,老子下一局要打你个春天——等着!
“蛟”妹儿们赢的次数比男人们还多,巴适得很……输了大不了一句“哦嚯”,真真是快意恩仇的重庆妹儿,不像闽南女子那样只为家活着。
再爬上一条高高的山梯,就是虎儿家的怡情悦性茶馆,凭空建在悬崖山岩上,高七丈七尺典型的重庆吊脚楼。
周围是瀑布、小溪、仙桥,景致风光最是美好,各各层次有致,正像是古早美人头上的装饰。
怡情悦性茶馆一楼是打麻将,楼上是火锅层,接上去是歌舞厅、温泉、客房......整栋楼要什么有什么。
守门人听明白了她们的来由,就去通报。
等待时刻,心悦和小姨纵目四望,阵阵清晰空气使人觉得浑身舒展,站在其上似乎举手可摘日月星辰。
种种遐想不过一时,便迎面走来浓施脂粉的虎儿姐姐,脸上一会儿阴一会儿阳,令人捉摸不透。
姐姐嗤地一笑说,你就是把我弟害死的那个女人,哟,还来做啥子?
小姨一听目光在瞬间黯然了下去,“害死...姐姐的意思是虎儿出事了?”
姐姐用粉色打火机点燃一根烟,鲜红的双唇长长吐了一口青烟才继续说,在惠安的老乡说,他们亲眼看见虎儿和船一起淹死在海里了。说那几天连续下了大暴雨,虎儿因为你和本地人发生了争执,因为你,本地人说虎儿私自贪了所有收获的海鲜,还拐走别人家订了娃娃亲的老婆。闹得很凶,船也跟着起争执,最后船和人都卷入暴风雨下的大海里,全然无音讯了。
船翻了,那天虎儿也跟着船翻了......虎儿真的死了?不可能,小姨不愿意相信,不愿意......
虎儿姐姐看了一眼小姨不屑说,虎儿走了以后,我妈把眼睛都哭瞎了,我爸想儿子想得支气管炎更严重了。是你,是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是我弟弟痴心错付了人。
小姨低首看了一眼茶馆下的遥遥嘉陵江水,眉心曲折哭喊着虎儿......
正在小姨要往嘉陵江跳下去时,却真的好似看到虎儿远远走来,黝黑的肤色绽放出无限欢喜。
小姨缓缓闭上眼倾注整个身心的爱情,好似虎儿温柔而深沉拥抱起自己,紧紧相互缠绕在一起。
然而睁眼却什么也没有,小姨亦明白这只是自己分裂下的幻觉,她非常需要在这幻觉里发热,发狂,像有一种力量在体内冲激,她知虎儿时时刻刻燃烧着自己。
心悦抬手给小姨拭泪,看着这一切无措伤感起来,谁晓得命运就是有这么多难以明说的意外凶险。
小姨觉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