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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法利赛之蛇(三十二)(2 / 5)

“那么,”太阳神清清嗓子,“请你拉开我的幕布罢,尊敬的女神。”

忒弥斯颔首,她依言上前,也将阿波罗的画作,曝光在天日之下。

——一杯酒。

那是一杯酒的俯视面。

它浑如一轮醉红的满月,在一片洁白的画布中央,被衬托得无比耀目,晃着粼粼的波光。

谢凝有一瞬的困惑,但他还没把这种困惑公之于众,狄俄尼索斯睁大眼睛,惊叹道:“哎呀!”

这仿佛是一种讯号,自他之后,宫殿中的诸神也此起彼伏地感慨道:“哎呀!”

阿波罗捕捉到了少年的困惑,尽管它倔强异常,只闪过了一眨眼的时间。神祇骄矜地端起酒杯,朝他的对头勾勾指头,说:“那个人,你就靠过去看吧,总能看得清晰明白的。”

于是谢凝慢慢地、警惕地走过去——他不认为阿波罗还会在关键的第二局继续糊弄,他只担心,自己看不出周围的神明都在惊呼些什么东西。

他凑近了,盯着那杯葡萄酒,它以金杯装盛,里面的酒液似乎被风吹皱,漫荡着许多不规则的、清亮的涟漪。除了这些,他没看出任何值得吃惊的……

……等一下。

谢凝的眼睫猛然颤抖。

等一下,他看见了!就在那些葡萄酒的水痕之间,他看见了!

他的视线被吸附到涟漪的光影中,犹如漩涡吸附着一条无处逃生的鱼。在那里,徐徐浮现出许多人的影子,日出的太阳泛着青葡萄的绿,仿佛春日新发的枝丫,日落的太阳透出红葡萄的紫,仿佛熊熊热烈的山火。谢凝的目光追逐着从日光中走出的一个又一个人,好像他也成了一位宏观的神明,同时看着众生分娩、众生死去的百态。

最后,他的注意力不自觉地集中到了其中一位女子身上。

他盯着她看,他望见女孩出生时如新羊一般稚嫩,产婆捧着她幼小的身躯,仿佛果农珍惜地采摘夏末丰收的第一捧葡萄;女孩在秋季长大,红发于香醇的风中舞动燃烧,她穿着石榴红的衣裙,这种微酸的颜色,特别衬她粉扑扑的面颊。

冬日里,天空飞散着鸭卵青的雪,女孩提起裙子,穿过乡间泥地的小路,来到拥有晚霞色屋顶的都城,她在那里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任丈夫,他是个战士。战士的盔甲铸有灿烂的青铜,他们的婚礼则由神明与亲朋好友见证,香桃木开满如玉的繁花,女孩朝人群挥动手臂,高兴得像一位大权在握的皇后。

春天到了,春天像一场瘟疫,像一截横冲直闯的火车。春天同时带来了战争,鲜血浸润大地,恰如一汪酸腐的葡萄酒,里头插满了锈蚀的刀剑与长矛。在这样的春天,女孩失去了丈夫,她没空悲伤,因为他传下的遗产里,尚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他们红润的面颊不能被饥饿蚀成苍白。孩子动个不停的小嘴,把他们变成了葡萄藤上的小蚜虫,女孩要日夜不休的纺织劳作,才能抚育他们健康的身躯。

夏季的太阳好热,照得所有人都烧起来了,以致一场玫粉色的疫病闪电般袭来。女孩的儿子死去了,生活只肯留她一个瘦弱的女儿。她改嫁给了另一位商人,商人以养马为主业,马群奔跑时,缎子般的毛皮总要滚出闪亮的似水波光。

四季轮转,女孩变成妇人,妇人再变成年迈的老人,她跌宕起伏的一生,纷纷沿着酒的波痕逸散而出。她生于夏末、死于夏末,死时抱着小小的金酒杯下葬,她的坟冢建在海边,那里同时立着数不清的墓碑,埋着或年幼、或耄耋的尸骨。

若干年后,坟地荒芜、海陆变迁,墓碑都化作碎石沙砾,一名渔夫在海边打鱼,他撒下渔网,在海中捕起一尾大鱼,渔夫的妻子剖开鱼的肚腹,赫然在里面发现了一枚陈旧变形的金酒杯。

啊!她惊喜地在围裙上擦去血水,高举着酒杯,对年幼的女儿嚷道,瞧瞧这个,这就是神为你送来的嫁妆啊!

——这是一个人一生的缩影,也是无数个人一生的缩影。它包含了那么多东西,生与死、爱和恨、命运的严酷与宽容……但说到底,它不过是一杯酒而已。

如果谢凝还有力气,他大可以再去这杯酒里追逐另一个人的生命轨迹,但他心里清楚,没那个必要,他输得彻彻底底,毫无还手的余地。

没人能够判决一桩悬案,他的心已经在这杯酒里看到了终极,因而如火焚身,无处可逃。

“这可算是彻彻底底的神迹了!”一片漫长的缄默里,宙斯跳起来,欢喜无限地说,“看啊,朋友们,不管你们怎么说,这就是我心目中完美的答案,由福玻斯·阿波罗,光明与文艺之神送予我的礼物!”

赫拉亦微笑着说:“他本来就是你的儿子,除了你之外,他不比任何神祇来得低微。”

谢凝注视着那幅画,心灵在恐惧中觳觫震动,疼得发抖。他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孱弱的声音。

观众开始投票,宙斯率先将霹雳状的神火掷进象征阿波罗的三脚金鼎,在他身后,诸神纷纷跟随他的举动。阿佛洛狄忒婀娜万方地走过去,将一朵玫瑰投向谢凝,并且用妩媚的眼波逼视着阿瑞斯,使战神晕头转向,不得不一声不吭地将手里的刀剑扔在玫瑰旁边。

火神瞥见这一幕,他闭口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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