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歌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三日。
我弃伞跪在殿外,雨声淅沥。殿内板子声和着雨声落下,皎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出来,将我的满腔爱怜撞了个粉碎。
三十下板子后,皎儿的哭喊声逐渐微弱,己快有不成之势。而我却只能跪在这与她一墙之隔的殿外,听着她的哭喊声支离破碎。
我姓梁丘名望舒,字太阴。是曙歌王城中最受王上器重的臣子。我十三岁时与皎儿相恋,十六岁时请求我的父亲——曙歌殿阁大学士梁丘太曜同意我娶皎儿为妻。
我受到父亲的强烈反对。
只因皎儿是罪臣之女。她的父亲,曙歌前太傅齐古,正是沧汐三年“酥鲫之祸”的“帮凶”。曙歌的王上自幼爱食酥鲫,他的叔叔齐王便在府中豢养了许多擅做酥鲫的厨子,每日打捞最鲜美的鲫鱼做成酥鲫进献给王上。
皎儿的父亲,曙歌前太傅齐古十分喜欢钓鱼,便在王都周围买下数块地修建池塘以供平日垂钓娱乐。
王都的许多臣子都曾去过齐太傅的池塘垂钓娱乐,我与我的父亲也不例外。曙歌沧汐三年,齐王去齐太傅的鱼塘钓了两尾鲜活的鲫鱼,在府中做成酥鲫后就立即送进了王宫。
曙歌的王上,名叫沧汐。十岁继位,吃了齐王送了三年的酥鲫。齐王是个很阴诈的人,送了三年的酥鲫,只为下一回毒。
按理来说王上对待那日的酥鲫也该同往常无异,但齐王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王上身边的近侍清达竟然识得他下在酥鲫中的月华花。
月华之花,色白而味似花椒,剧毒。若食之,暴毙。
剧毒的月华花很早之前便在世间绝种,不知道齐王是从哪里得到的。月华花气味同花椒相似,晒干磨成粉加在裹鱼的面糊里经油一炸若非对其味道极其熟悉的人是断然不会发觉其中的差别。
听说月华之毒,银针不能探。想必,这也是齐王会选其作为弑君之毒的原因。
齐王的阴谋暴露,王上自然不允许他再活下去。而皎儿的父亲齐太傅却也因为那两条鲜鲫锒铛入狱。
我知晓齐太傅的清白,也舍不得皎儿难过。便去求父亲,他同齐太傅素来有些交情,王上也颇为器重他。
如果父亲肯为齐太傅求情,最不济也能保下齐太傅一条命来。
但父亲却选择了置身事外,“舒儿,你可知,弑君之罪的后果?”
我跪在父亲房外,拱手抵额,一字一句道,“齐太傅清白,何来弑君之说?”
屋子里传出一声低低的叹息,父亲的声音透过纸窗落寞响起,“纵使他齐古清白,但那两尾鲜鲫确实是从他齐古的鱼塘里钓起来的。再清白的名声,冠上了弑君的嫌疑,也就不清白了。”
“父亲!可是……”
“舒儿!”父亲的声音突然提高,却又转瞬低了下去,低到仿佛没有了力气。
“难道,你也想你的父亲从此被人视为弑君的帮凶吗?”
我的胸口似乎被什么重物突然猛的砸了一下,很久说不出话来。
曙歌沧汐三年秋,“酥鲫之祸”祸首齐王与其“帮凶”齐古被判斩首,两家的女眷流放边外三年。
皎儿便在流放女眷的名单之中。
父亲要我置身事外,在皎儿流放之时将我关在家中。天黑时有人从我的窗户外扔进来一个纸团。
被捏得皱巴巴的,娟秀字迹依稀可以辨认: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是皎儿的字迹,纸上“如斯”两个字墨被晕得厉害,想是她写这两个字时哭得太忘情,泪水落到纸上才打湿了字。
窗外明月皎皎,我握着那张信纸,痛哭不能自抑。此后,便大病一场。
一年后我大病初愈,王上择了王城中十几名适龄的王臣之女要为我挑选其中一名指婚。
我从一行行百媚千娇的女儿跟前缓缓走过,最后在穿了一身白裙子的姑娘面前停下。
“日暮天无云,春风扇微和。佳人美清夜,达曙酣且歌。何太傅的千金皎若云间月,望舒甚倾慕之。”
席坐上接替齐古之位的何长清对上我的目光十分客气地端起酒杯向我父亲敬了一杯酒。
“令子风华正茂,举世无双。能够与大学士结成儿女亲家,是何某的福气,亦是小女的福气。”
“太傅谦和,令爱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实乃犬子之福。”父亲亦举杯回敬何太傅。
最后他二人一起举杯向高坐的王上敬酒,表示双方对这门婚事的认可。
其实王上早已看中何太傅之女要赐婚于我,有了“酥鲫之祸”的前车之鉴,王都中有王族血统的臣子都会被王上所忌惮。梁丘家与何家结亲,成为两股最清白的势力为王上的王位保驾护航。
而我心中愿意求娶的王臣之女亦是何太傅的爱女,王位权势什么的我不在乎,也无力费心。
仅仅只是因为,曙歌继任太傅之女,姓何名玉,小字,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