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五,六,七!
脚步声消失的同一时刻,殿内悬挂的油灯又熄灭一盏。
申小甲捂着心口,紧闭双眼,表情极其痛苦。
任谁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慢慢死去,也会如他这般痛苦难过。更何况,他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种痛苦,若是心志不坚者,恐怕早就疯魔了。
但申小甲和一般人不同,他历经两世,上辈子被人坑杀时就已经体会过这种痛苦,甚至当时的情况比现在更加惨烈百倍,再加上今生和老曲相处的这十年,让他拥有了一个顶级杀手才具备的优秀品质。
冷静,无论身处何种煎熬境地,都能保持变态理智的冷静。
所以,申小甲在历经三次被捅穿心口之后,并没有疯狂,也没有感叹,更没有无聊地顺着对方思路去抒发那些关于历史真假的幻想。
那只鬼想让他将注意力放在三足青铜鼎上,这便说明破除如今诡异状态的法子一定不在那只鼎上面。
于是他果断摒弃外界一切,只关注自己本身的状态。
是循环吗?
他记得前世看过许多类似的悬疑影视剧,某些细节上确实和现在的情况很是相似,比如每次被那只鬼捅了心口之后,都会听见那七下脚步声。
不对!
循环是要回到过去的时刻点,他明显感觉得到时间是在向前流淌的,因为第一次的时候,他听见了四更鼓响,之后并没有再出现那种敲打梆子的沉闷声音。
莫非是梦境?
这种离奇不合理的东西,确实很像是某人的噩梦,否则如何解释前一次身份互换的情况,蒙蔽了自己的感知,短暂隔绝了记忆,让他误认为自己是闻人不语,这种奇幻的情况只能出现在梦境中。
也不对!
尿臊味是真实存在的,脸上那种火辣辣的感觉也是真实的,在梦里是感觉不到疼痛的,也闻不到什么味道。
幻觉?肯定是幻觉!十分真实的幻觉!
就像上一世他曾体验过的那种5D电影,在三维立体影像的层面上,增加了触觉和嗅觉的技效,让人感同身受,恍如身临其境。
这种幻觉大抵是针对每个人内心隐秘演化而成的,所以当年季步看见的是兄弟反目,绿袍儿的父亲看见的则是青龙。
而申小甲此刻看见的却是闻人不语,当然这并不是说明他内心害怕闻人不语,他只是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以及害怕那只面容极为熟悉的恶鬼。
因为那张鬼脸就是他自己的脸,准确地说,是这具身体真正主人的脸。
大闵神宗的小儿子,申小甲的脸。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都在逃避这张脸,即便是在河边洗脸的时候,也是闭着眼睛的。
对于这张脸来说,他才是侵略者,是夺人身体的恶鬼!
他也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世界的真相,十分粗浅地就认定自己是穿越者,因为倘若要探究这个世界的真相,他便不得不先要搞清楚第一个问题,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
白马关的那座火神庙里,他问过高兴一个问题,我是谁。
大鸣湖的岸边,他也问了陌春雨同样的问题,我是谁。
虽然这两次都是为了故意扰乱对方的心神,但这些也是他下意识做出的举动。
我是谁,这三个字对高兴或者陌春雨都不重要,对他自己很重要。
他知道自己上一辈子是侦探,是惩恶扬善的鬼先生,是名侦探司马北的徒弟,是小记者阿莲的心上人,是申家唯一的幸存者……
可他这辈子又是谁呢?
自己的意识还是以前的申一夏,身体是前朝皇族后裔申小甲。
而意识这种东西是非常神奇的东西,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现在的意识是纯粹的申一夏,或许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属于申小甲的。
比如在月城府衙那座地牢里时,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变了,变得阴险,变得狡诈,变得善于玩弄人心。
而这些东西,都是皇族的特质,是所有想要坐上那把龙椅的人必须要具备的素质。
还有他杀人时的那份漠然……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对于自己杀死的那些人没有半分物伤其类的同情。
倘若在上一世,即便那些人真的罪该万死,他在动手前也会稍微迟疑一下,毕竟自己只是侦探,不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审判者,不能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
可是今生他在这个世界替天行道时,行动却是相当果决,该出手时绝不含糊。
之前他以为是自己成熟了,吃一堑,长一智,但而今细细一想,有没有可能是受了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影响呢?
这个世界里,高位者对低下阶层当然是冷漠的,皇族之下皆是牛马。
哪怕这个皇族是前朝的遗孤,这种天然的优越感也不会消失,就像刚开始申小雪给他的感觉一样,鹤立鸡群,飘然物外。
白鹤怎会把野鸡放在眼里?
思虑及此,他非但没有迷惘,反而心中忽然有了某种明悟,感觉到唇鼻之间微微一痛,当即缓缓睁开了双眼,盯着闻人不语那张无悲无喜的脸颊,轻笑道,“这次用的法子是掐人中?”
闻人不语似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