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忘年交。江湖上,徒弟代替师父给晚辈回礼,本就是寻常之事。
云沁道,天子已追封韩先生为文正公,赐一等文肃侯。
朱苦暗自道“这条高州城的看门狗,倒是下足了功夫。文肃可是本朝文人最高谥号。拿死人慰藉活人,真他妈也是活久见。当年韩先生在时,他怎么一点情面都没有”
原来,这陈逊,陈逸有一姐姐,陈婉仪,便嫁给了当年的状元韩若水。可韩若水性子淡雅,不愿入朝为官,夫妇二人就在梦州城外的青山湖傍湖结庐而居。后海州国慕王子来朝,陛下已文动天下的韩若水为慕王子师,往梦州行宫。韩若水同情海洲国采珠纳役的艰苦,便写下了那首珍珠诗,独摘星辰一佳人,皎皎珍珠淡眉痕。蓬门夜渡西风雨,草冷瓦寒寻孤魂。这首词寥寥二十八个字,通俗易懂,老妪能解,没过多久就传遍全国。而此时,海州国珍珠疫不久,陛下盛怒之下,抄斩韩若水满门并诛连朝中十数位大臣。
彼时,陈逊和陈逸大功未成,眼睁睁看着刀起人亡,姐姐陈婉仪带着未满周岁的外甥投江自尽。
陈逸望着这秋菊图,道,”龙老先生古道热肠,今日得侄女转赠秋菊图,逸某感激涕零。”
韩先生最擅长画秋菊图,天下盛名。更有菊花残,孤城殇的说法。意思是韩若水一朵菊花,可抵得上一座城池的价格。此秋菊图是韩若水在牢狱之中所画,画上无一菊花,仅可见一老一少两人,行在漫漫荒野之上,手捧花籽,悠悠播种。一老一人两人身上的衣带飘飘,颇有前朝大师顾同洲遗风,自是意义非凡。
此时,丝乐响起,宾主宴饮,自是各自乐在其中。
雪宁与龙小诺坐对过,她执了一杯酒至云沁案前道,龙姐姐,诸事,多谢龙伯伯周旋,我庄上这家人特意为龙姐姐准备了墨色彼岸花。她一招手,花枯荣便双手托着一雨过天青色紫盆,盆中绽放了十几株墨色的曼珠沙华,近前道,龙姑娘,这墨色曼珠沙华世间极少。我们雪宁姑娘,派家人寻访名山大川,终于去岁上再北海极被北的冰城山顶得此一株。老朽不才,带至庄上养育。终得这一盆。
这墨色的彼岸花,黑如少女的眼眸,又好似墨晶,座中之人皆赞叹。花枯荣又对陈恪道,凡儿,将那瓷盒呈上。陈恪便从屏风后上前,双手捧着那瓷盒低头上前,道,庄中养花之人,见过龙姑娘。这一抬头,云沁和陈恪双双都愣住了。
原来,真的有人,离散后,相聚时,才知什么是一生一世。
江湖事,儿女情,突然和暖阳到心头。
云沁问道,这瓷盒中是?
陈恪道:回龙姑娘的话,这是枯荣伯伯收集墨色彼岸花花籽,也一并赠与姑娘。
云沁又道,你们家,这么美的花,为何叫做彼岸花。
“雪宁,你便给龙姐姐说说这个故事”
雪宁笑了一声,龙姐姐自然是想让这位凡儿哥哥给她讲故事。
陈逸道“凡儿,你便给龙姑娘将来”
陈恪道,有一个人,向佛借来芭蕉,作为渡河的船舱。他这一路,突然狂浪。所幸,他没有行囊,只有眼泪千行。可泱泱之水早已狼狈了他的疏狂,他这一路,猝不及防。终于,彼岸,越来越潦草,终于成了天地之伤。痛得找个人,想涅槃成一只凤凰,他的芭蕉碎了,眼泪尽了,随水飘荡。他看着人间草木,几度沧桑。而他衣衫褛了,只有悲壮。死去活来,活来又死去,湮灭了他曾经的辉煌。终于他披头散发,只留下了芬芳。佛在此时,告诉他,彼岸到了。他终于踏上了这片芳香的土壤,却,发现,也不过如此模样,和他来的地方,一模一样。但他远眺,他来时的岸,发现那里才是梦中,那场红装,十里茫茫。
陈恪讲得没有念恩这般苍凉,也没有陈逸这般如教书先生声情并茂得讲文章,他几乎是一字不漏得背下来了。
陈恪望着云沁,云沁也望着陈恪,他们的身影,双双落在屏风上。
朱苦也认出了陈恪,上前将两样礼品接过,道,多谢陈庄主,多谢雪宁姑娘。
陈恪躬身向云沁告别,便和花枯荣退回屏风后。
云沁笑道,今日来庄上,倒是白吃白喝白拿了不少。也饮了一樽酒。
她和雪宁又回至席上。但心中此时是又惊又喜,实在是有一肚子牵肠挂肚的话要和陈恪说,但不知为何他会在这庄中扮做一个家丁。但今日看他安然恬淡,心中自是喜悦万分,便远远朝他笑了笑,隔着一层纱。
陈逸对“龙小诺”客气万分,父女两下午便拉着云沁去游览这园子,雪宁兴高彩烈,拉着云沁的衣角,将她和不予今晚入住的阁楼,仆妇的安排一一细细得讲于云沁听,又道,龙姐姐可以多住几日,我也好带龙姐姐去梦州城好好玩玩。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