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负手望着壁上一盏灯,幽幽道:“玄冥一直不肯正视自己的心,不肯承认他对你的感情,你那时为救君梵命悬一线,他为救你不惜种下噬血蛊,把他的命与你绑在一起便可知情深。那时你若死去,他虽悲伤,却不入骨。后来你们历经种种,他已认清了你的重要性,再失去你,便是入骨剜心之痛!”
风媱觉得好笑,也真的笑了。
“你不信?”他幽幽望她。
“就算如此好了,所以你杀我,是为了报复他,可是你同他,有何仇怨?”
雪峰背转过身,望向另一边半撑着身子的老妇……
八万年前。一个大雪天,一名灵族女子在人间生下一名婴孩后,便难产而逝,若不是一位年轻妇人,一念之仁将那婴孩抱回家喂养,那婴孩便活不过那年的寒冬。
婴孩自小同人间孩子一起长大,除了他能提前预知一些事外,和周围孩童并没无不同。那时村里人,都叫他小神童。小到哪家牛丢了该去哪里找?明日是晴天还是雨天?大到明年庄稼收成如何?收成会为什么所影响?谁会于何时离开这个世界?他都能准确说出来。这让村里人对他又爱又惧怕,当面叫小神童,背地里唤做妖童,同龄人渐皆疏远他。
但养母一直待他如亲子般疼爱顾护。
他从不唤她母亲,因为他知道,她不是他母亲,而自己是这凡间不一样的存在。
养母为他取名雪峰。雪是因他生于大雪天,峰是希望他将来自立自强,像山峰一样高大不可撼动。
后来,村里来了一位怪异的老人。老人找到他们家,说他是他的儿子,要带他回真正的家。
那年,是他在人间生活了十三年后。
十三岁,他见到了他真正的父亲,他看起来也是很老了,可他知道,他确是自己生身父亲。
于是,他跟他走了。
所谓父亲并未带他回家,而是将他丢在了玄界巫族,并告诫他,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他是他父亲——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为什么?他不明白。
“为父有一劫难,不想连累你。你这辈子,最好不要学习巫术,不沾染卜筮之学,方可平安顺遂一世。”
后来,他再也没来看过他。
巫族本是崇奉巫术卜筮之地,族人以拥有这方面的天赋而自豪。雪峰到不久后便被身边人推举出来——卜筮天赋极高。至此为族长大力栽培。
“好好学……将来可成为像现今国师一般的人物,连君王都要礼待三分,举国上下,莫不敬重。”族长慈爱的对他道。
小雪峰想,那就好好学,将来助父亲化解那一劫难!
再后来,他经常去看人间的养母。
凡人寿命当真是短暂得可怜,弹指一挥间,她就老了。他知道,她就快离开这世界,可他不想她离开。
他回到族中问师父,“如何留住一个凡人的生命,千千万万年活着?”
师父想了想道:“换心,换灵体者的心,越纯越好,灵力越高越好……”
于是,他强行留住了养母。
不停地为她换心。
在养母的子女去世后,祖孙、祖祖孙、祖祖祖孙等一辈辈、一代代已开枝散叶到大江南北,生死轮回不知几多时,她还活着。为了掩人耳目,她一次次背井离乡,过不了正常人的日子,也无法同灵族生活在一起,她只能随处而栖。
金银钱财,奴仆婢从,高宅大院,借助雪峰的力量,她从来不愁。可,那又如何?她的皮囊已干瘪枯皱,没有人会再爱他。她的心也早已比那千年古国的城墙还要沧桑,便也无法拥有入心的朋友知己。
她只能孤独地活着。
看似无休止地活在人世间,却一直游离于人世间的主体之外……
国师出事前夕,他去见了这位他仅见过一面的父亲。
“明知劫数已至,为何不逃?”
“生死之劫,避了这里,便有那里,如何逃?”
雪峰负手而立,淡淡而语,“我虽学巫术卜筮,却不尽信,只信事在人为。若自己都放弃了,天欲帮之,也无能。”
“孽子,你终究还是逃不脱宿命。老夫告诉你,我同你母亲只是露水夫妻,我从未将你认作亲子!滚出去!永远不要说你是我儿子!”
雪峰静静望他,心内却已是惊涛骇浪。
他是如何令他这般厌恶至极的?
他神情望着依旧语气淡淡道:“不用你说,我便知道。不过听你亲口说出来,大抵还是难过。但你终究为父,你若愿意,我这就带你走,帮你避此一劫。”
“我愿自然消逝,你走吧,好自为之,少做杀孽!那养母,是违背天道的!”
雪峰淡漠转身,“一路好走……”
……
雪峰思绪拉回,老妇人的情绪也早已平静,同风媱一起听着雪峰断断续续地讲述前尘往事。
只是,她并不认为他父亲是真的不把雪峰当作亲子。或许,正是因为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