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一身墨色长衫,雪发披散,朝风媱迈步而来。他身后一名侍女手里端呈一碗浓黑的药汁。他倚着床榻坐下,将风媱扶起来,倚着榻沿,又顺手取过侍女精致托盘上面的药碗,拿起勺子喂她,“张嘴。”
风媱张嘴,咽下这黑乎乎的东西,只觉得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以前也被他这般温柔以待过。又忽而忆起,那不就是在雪峰山上疗伤之时吗?不知雪峰之巅的孟槐兽、遇鸟、滑鱼、疏兽它们可好?应是自由于天地间,不忧不恼这情仇恩怨的。
风媱思绪万千,一口接一口地喝,一碗药很快便见底。
他将她放下躺好,起身。
风媱伸手扯住他袖子,泪盈于睫,“好像回到了碧芙山,寒尘尚在外面,会忽然推门进来,笑着取笑我是个病秧子……”
玄冥面露悲色,紧闭双目未语。
“风媱无能,去得迟了,连他尸骨,亦拾不回来……”
犹记初相遇,稚子明眸皓齿,笑容灿烈,照亮他冰封的心台……
“媱儿,还记得月华山上,为师对你说的话吗?”
风媱思绪渐回那夜的月华山……
犹记得,月华山上那次,她对他还恨着,她对君梵还无条件地信任着。
那夜她心内盘算着怎么拖住他,让他留在山上久一些,好为前方君梵和羲璃打仗争取胜算。
此时回想,心里一片酸涩。
“……这逐鹿之事,是我们男儿之事,是族界之争,个人之命是生是死,由不得你,也由不了我。你大哥是为守护精灵族而死,是死得其所,就如同,有一天我不幸死在君梵或是你四哥或是谁的手上,抑或反之,这都是我们的天命,是背后的责任与使命。你若以此恨我,那我死后,你我之情,莫不够你生起些微恨意去恨那杀我之人吗?”
风媱蓦然惶然,心底雾气腾腾的某一角落,倒似瞬间清明了。
当日,虽不曾以寒尘为喻,然而却并无不同。寒尘自小也是陪伴她长大的亲人,其间深情,难以言喻,却又存于时光各处的缝隙里,于是失去的痛感,亦是那般细密和无处安放。加之,他是以这般惨烈的方式,殒没在君梵的剑下!
风媱仰头问他,眸内有某种决绝和痛楚,“真的停不了吗?”
“是!”
风媱咬唇,隐忍痛哭。唇角咬破了,也不觉痛。
玄冥觉得头疼欲裂,他转身安抚了她一会儿,风媱的手松开,窝进被子里去了,他方才快速离去。
冰天雪地之间,玄冥风雪里舞剑,似疯似狂。
这个冬天,风媱觉得自己随着寒尘,生了一回,又死了一回。最后活下来的自己,某些部分,已随寒尘一起殒没大化之中,随这年冬天的逝去,永久地,停留在了这年的冰雪天地间。
玄族放出消息,将于十二月二十九日正午,在北荒刑场,处死神族二殿下明玥。
此消息一出,神族个个激愤,众将士一同请求天君,营救明玥!
而北荒之内,玄冥布下天罗地网,正等待猎物的出现!
风媱在玄冥的细心照顾下,身体渐渐好转。
彼日雪止。
阳光自万里苍穹洒落。
风媱下了床榻,推开门,见屋外几株红梅花儿开得鲜艳欲滴。冰雪在阳光之下消融,如血的花上残留着冰雪消融的水,在阳光里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风媱恍惚间想到梅山,忆起梅山上同丰濏第一次照面,忆起琴伯,忆起来梅山上求她去救灵犀的寒尘……
如今冰雪寒梅,人事皆非,忽觉心头若失若忘,又不知前方是怎样的生离死别,只觉灵台一片白茫茫的空,空到极处,余下不可控的、无尽的慌乱。
北荒地牢终年不见天日,丝毫感觉不到彼时外面天地的阳光和春欲来的隐隐生机,尽是无处不有的晦暗阴冷。
千夜凉在前方引路,风媱跟在后面,四周有无数的绝望面孔在盯着他们,也有一些痛苦的呻吟和不甘于此的挣扎声。
“这些都是神族兵将?”
“是的姑娘。”
“为何关着?”
“再过几日,他们会和明玥,一起处决。”
风媱心口抽痛。
“姑娘若为他们伤心,那也该为玄族死在荒野大地上的无数玄族将士伤心了,他们也是生灵,也是无辜。”
风媱无心争辩多言,默默跟在他后面。约摸又行了半盏茶时间,在一间用灵力禁锢的牢房里,明玥双手双脚被特制的粗铁链锁住,呈大字形立在牢房中间。
“姑娘有一盏茶时间,时间到了,臣来送姑娘出去。这地牢似迷宫,臣担忧姑娘会迷路。”
“有劳。”
牢门打开,千夜凉一抹清光隐去了。
明玥听见响动,从昏睡中醒来,见是风媱,颇感意外,但很快又朝她浅浅抿笑。
风媱见他身上布满血渍,必是受了些酷刑的,但只是些皮外伤。她化出事先备好的酒,问他:“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