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情感是欢喜吗?
方琼为此烦恼了好几日。
风媱住在他府上,依旧喝酒,只是饮的少了。她喜欢看他读书,他要写字画画,她便弄笔磨墨。
她说:“我想嫁人。我觉得你很好。”
方琼总是红着面垂下头,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可是明明他在外人面前成熟老道,一点不像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我父亲在我五岁时因病去世,母亲一手抚养我长大,前年她将平遥城交给我,便去山上修道去了……母亲待我自小严苛,学理辨事,公正良善,不比常人。我那时不解,为何以我的地位反倒不如普通家的儿女可以痛痛快快的玩乐,为何自小便要思想这些我根本不理解亦无兴趣的事情,直到她临去前告诉我,从今以后,我就是平遥城城主。做城主,就是做一城之民的父母,衣食住行,内忧外患全系我来打理妥帖,否则民不果腹,内生祸患,外起强敌,致使城民不幸,我便是千古留名的无能之主了。可若一城之民安居乐业,世世代代,子孙绵延,我便是福德厚重的主。”
风媱支颐,抿一口酒,满口辛辣。
蓦然,一个温热的东西落在他额头,她抬眼,便见方琼放大了的干净清秀的面颜。
“媱儿,我喜欢你,见你第一面时,便喜欢了你……能娶你为妻,是方琼十辈子修来的福。”
风媱扬唇轻笑,“傻孩子。”
他握住她欲拿酒杯的手,“今后莫饮酒了,好吗?”
“交杯酒呢?”
“这……”
方琼终究是少年,禁不住风媱的逗弄,红着脸笑出满面清新暖人的光辉来。
大婚日子,定在了六月九日。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准备,方琼忙得不亦乐乎。风媱什么也不管,只是配合他。量体做嫁衣,定做凤冠,他一一亲自盯着。
平遥城里人,都知道城主捡了个媳妇儿,这媳妇儿就是那喝酒不给酒钱的妖。做了城主媳妇儿的妖女,酒钱便由城主一一结了。城主往日不符年纪的稳重渐渐有了裂缝,裂缝里露出了本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明朗朝气,他看身边女子的眼睛里盛了满满的星光。那星光灿烂,教旁的女子见了羡慕嫉妒。
结婚前三日,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疯了?”弘澈怒火中烧。
风媱不为所动,支颐笑瞅他,“五哥,我很清醒。”
“他是人族,你是灵族,他活百年,你活万万年,便是这一点,你还未疯?兄不同意,母后四哥三哥二哥皆不会同意!跟我回去!”
“可是五哥,我爱他……你若逼我,我便是心再死一次,从此无心的活下去。你若成全我,待我陪他走完一生,回到银川,我依然是你的妹妹。”
弘澈铁拳锤在旁边树上,树叶坠落,落了满地。
“我该如何同母后说……”
风媱拉住他衣袖,“你回去吧,只当我在这里小住几十年,母后问起,便说我外出游历,待心静了,自然回去。银川若有大事,你再来寻我,若无大事便不必再来,我想好好过一过凡俗日子。”
弘澈长叹,“只道是君梵狠心,实则,你心更硬。他若知晓,必不好过。他与那水溟……”
风媱转身,不禁手捂心口,“求你别说了……求你了,五哥……”
弘澈听到了她吐出的字句里的颤然。她在哭,在痛。他不知如何是好了。她说爱方琼,怎么可能?
方琼在远处长廊上静静伫立,神情紧绷,弘澈的到来令他觉得很危险。他隔很远站立,一点儿也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可是他知道那个男子要带走他的未婚妻子。而她要走,他知道,他没有丝毫留下她的可能。
纵使,她说要嫁给自己。
“方琼。”
黑暗中的呼唤带着冰冷的凉意。方琼朝黑暗处望去,但见一名墨衣白发的男子伫立黑暗间,也不知是刚来还是立了良久,此时只似与墨色融为一体。
“你是?……”
弘澈无法劝服她,却也不能眼见着风媱这般毁了自己,只得暂住下来想法子,并修书于羲璃。
羲璃接到青鸟送来的帛书时,神魔两军正对峙于黄河以北。
战争,随时可触发。
羲璃将帛书交给子微,子微倒似无事,只道:“此事唯一能阻拦丫头的,只有天帝。我们若去劝,怕是更激惹她的痛楚。此次,丫头是真伤着了。”
“她这是任性。”
子微淡哂,“若如此能教她好受些,便随她吧。人生短暂,青春年华更不过二三十载,一切譬如朝露,她很快便会醒悟。”
羲璃愠怒,“你这是什么话?!亏本王之前还信你,不是自家人,果真不心疼!本王去找君梵!”
子微欲言又止,由他去了。只是君梵,会去吗?孤灯幽明,子微揉着眉心,有些心烦意乱的模样。
羲璃怒气冲冲将弘澈写的信掷于君梵案上。
君梵阅毕面色惨白,紧握间将那帛书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