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凝一开始以为自己眼花了,墙上长身而立之人恍若天外来客。
但等她细细一看,方知自己并未眼花,那人,是真真实实站在那里的。
彼时她正坐在秋千上,披了件绯色的外氅,沐着难得的好月色,在看到来人之后慢慢止住了摇晃的姿态,双足落回地面,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人。
孟临宵依旧穿着他那件月色的大氅,原本那大氅就又厚又长寻常人是难以驾驭的,沈玉凝上次被裹在里头的时候感觉像拥了条被褥。
但穿在这位衔月宗主的身上却又恰到好处的提领起来,使他的身姿劲拔而不雄壮,秀丽而不清翟。
属于京城的矜贵和江湖的潇洒揉于一身,沈玉凝忽的忆起在无垢山庄初见他时的错愕。
他从始至终一直未变,变的,是自己罢了……
“孟宗主驾到,有何贵干?若是还想来劝服我们父女二人,我请你不必白费心思。”
对方没有回答,沈玉凝抓紧了秋千的绳索,又没好气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来了又不说话,那你还不如不来!”
话音刚落,那墙上的人便飞身而下,轻功裹挟的劲风吹动她的衣发,她倒抽一口冷气的同时,秋千上的手已被对方一把覆住。
抬头,二人四目相对。
心跳的飞快,手足无措间她忘了接下来的动作,只看这人背着一袭月色,十分压迫。
“听闻……”男人率先开口,眸光透着几分狠厉,一字一句的强调:“听闻纪辛元想做沈浪的女婿?”
她眨眨眼,忆起昨日纪辛元向她爹汇报衡山之事,临了,局促且不安的拿出那张写着二人生辰八字的合婚书,愿领退婚之罚,以证求娶之心。
沈浪确实将他罚了,在沈家祠堂前跪了一天一夜,武林盟的人都赶去围观。
沈玉凝原本也想去围观,但还没走近就听他们举例子摆事实的争辩,是嫁纪辛元好,还是嫁孟临宵好。
为了不受波及,她又灰溜溜的走了。
本想去找金刚求情,金刚说,大小姐有所不知,师父罚他就代表认可了他,将来只要大小姐点头,武林盟和少阳派便可成就一段佳话。
所以大小姐,你点头吗?
她不想点头。
可这婚事是哥哥生前所定,纪辛元又好的无可挑剔,若孟棠心里有她也就罢了,她兴许还会争上一争。
可二人才闹了个分崩离析,若说以前她会侥幸的认为自己走进了对方心中,但现在她只会越来越不确定,她,从始至终都在自作多情吧,她,从始至终,都只是个替身吧?
“我该说孟宗主的反应有点迟钝吗?”沈玉凝慢慢晃起了秋千:“我和纪少侠有婚约在先,江湖上人尽皆知。”
她那悠闲的语气和随意的表情成功将孟临宵激怒,他猛的拽了一把秋千的绳索,震的沈玉凝险些摔下来。
“江湖上人尽皆知,就你自己不知?”孟棠冷嘲:“明知自己有婚约在身却与别的男子纠缠不清,武林盟的女子都是这样不知羞耻?”
“你住口!”沈玉凝腾的站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他道:“你说这话的根据在哪里?若你想说我沈玉凝不知羞耻大可不必指桑骂槐!没错,这段时间,我确实在与你纠缠不清,可孟宗主你错了,我沈玉凝从未对你动心!我对你的纠缠不过是仗着自己和尊夫人有几分相似,与你的一番虚情假意,你不会当真了吧?呵,我不知羞耻,那你就是厚颜无耻!”
“沈玉凝!”
“如何!”她讥笑道:“说到宗主心坎里去了吧?你若是后悔,想与我重修旧好,对不住,我沈玉凝不会与别的女子同住在一个男人心里!以前不会,将来更不会。”
“那你以为,你和纪辛元就般配吗?”
“我们怎就不般配?我们错过了三年,如今能摒弃前嫌重新走到一起,这就是天意!”
“你在说天意?”男人冷嗤:“我劝你最好不要拿天意来赌上自己的一生。”
她没有回答,却后退两步,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过几日,待武林各派齐聚,武林盟和少阳派会在诸位英雄见证下重定婚盟,不知宗主现住哪里?武林盟自会将请柬送上!”
“你!”男人眸光冷冽,牙关紧咬:“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清醒之人,不成想这般糊涂。”
“我糊涂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宗主清醒啊,宗主从我认识到现在,一直都这么清醒,真好!”
她坦然而笑,又转身挥手离开:“宗主早点回去吧,您能进武林,也不代表就无人知晓。”
沈玉凝脚步轻快的回到房间,看似心情不错,却又在关上房门将月光拦在门外的那一刻,她颤抖的出了一口长气。
房里漆黑一片,依稀残留着那日给小包子洗澡时用的玉兰花干的清香。
玉兰的花瓣柔韧厚实,经过柴大娘的手艺加上花油蒸晒一通便能做成干花,洗澡的时候泡在浴桶里,花瓣伸展,栩栩如生。
小包子喜欢,她便翻出一只早年的香囊,将剩下的干花塞在里面送给小包子,并悄声告诉他,等明年玉兰再开的时候,我们一起跟着柴大娘做干花!
玉兰的香气早晚都会散去,诚如那些不可久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