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直接在洞壁上取土,形成的一个长条形的窗台。
杨二丫突然快步冲向窗台。
伸出葱白玉指,他在那窗台与洞壁连接的缝隙处掏了半天,竟掏出一块儿表。
没有表带,只剩表盘,但其中的指针已经不走了。
杨二丫抬手在墙上一推,竟然又打开一扇窗户,外面的光线投了进来。
那是一扇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的窗户。
因为窗户所用的木板,外面涂了一层泥,跟外面的土崖浑然一体。
但此刻推开以后,从外面看的话,本来的一间山洞,就成了两间。
杨二丫借着光线看着那块表,已经泪如雨下。
她回头打量这山洞,又看向陈军一等,似哭似笑地说着:
“我家在冬天的时候,特别特别冷。”
“在我爹捡到我之前,家里是没有炉子的。”
“我爹跟我哥在冬天就只能硬扛,我爹一身毛病,多是被冻出来的。”
“后来捡了我,我爹便挨家挨户去借炉子。”
“他怕把还是婴儿的我冻死。”
“因为买不起,所以只能借。”
“他跑遍整个村子,可大家家里都需要生炉子,没有多余的借给他。”
“后来,我爹见有的人虽然也买不起炉子,但却用泥巴自己做了泥炉,只需要再弄一些走烟的烟筒就可以取暖。”
“于是我爹回来以后,也自己用泥巴煳了个炉子。”
“然后又挨家挨户,借了些别人家多余出来的烟筒,一截一截地接好,才成功把炉子完成。”
“所以,我自打被捡来以后,一天都没有冻过。”
“虽然我家烧不起碳,但山上最不缺的就是柴火,我爹每天放羊回来,都会背一大捆。”
杨二丫越说越专注。
起初还有些情绪激动,渐渐的,便不再有任何悲喜。
那闪闪的眼神,仿佛亲身回到了小时候,只平静地述说。
“我八岁以前,是跟我哥、我爹睡在外面这条土炕上的。”
“我爹把他唯一的羊皮袄,还有家里能找到的所有被褥衣服,全都给我当铺盖。”
“八岁那年,我爹又在家里多挖了一个山洞,说要专门给我弄一个屋子。”
“他从山里砍了许多树,做了好几天才做成床。”
“还摘了很多鲜花放在洞里,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些贴画贴在墙上。”
“还从镇里找来半袋涂料,把我的屋子涂成了白色。”
“我很喜欢这屋子,可这屋子由于不通风,非常闷,尤其夏天,能把人闷晕过去!”
“我爹就想着给我开个窗户。”
“但他又怕晚上会有坏人顺着窗户爬进来,于是就把窗户外面涂了泥,晚上关上后,便谁也不知道那是窗户。”
“这块表。”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表盘,“是我爹唯一值钱的东西,也是唯一属于我爹的东西。”
“其余一切,要么是山里砍来的,要么是捡别人剩下的,要么是别人施舍的。”
“只有这块表,是我爹自己的。”
“但他从未说过这表的故事,我只知道他经常没事儿蹲着看这块表。”
“我十岁那年,我爹把这块表送给了我。”
“没有送给我哥,而是送给了我,任由我哥哭的满地打滚也没有改主意。”
“可那时候,我已经开始讨厌我爹了。不是真的讨厌,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我爹是个羊倌儿。”
“为什么他是全村最穷的,只能靠替别人放羊赚一些粮食,甚至连工资都没有。”
“即便一块表,也是没有表带的破表!”
“所以我拿了表之后,便暗地里给了我哥,并让我哥答应,以后我犯的所有错,都由他来背锅!”
“我哥答应了。”
说到这里,杨二丫又泪水决堤。
“从那以后,我哥真的特别护着我,无论我做错什么,他都会说是他做的,被我爹痛打。”
“后来……”
她深呼吸,“后来我和我哥离开的时候,由于太匆忙,我哥竟忘了带这块表。”
“去了县城他才告诉我,这表藏在了窗台这里,并求我带他回来去,我没有答应。”
“直到今天……”
杨二丫的诉说终于结束。
她双手捧着那块表盘,又愣在原地。
那失魂落魄的眼神,连阳光都不敢靠近。
“一切都过去了。”
白晓云忽然上前,将杨二丫的脸埋进她的胸口,并轻轻拍打对方的后背。
“呜呜呜……”
杨二丫突然嚎啕大哭。
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趴在白晓云怀里,一直哭。
也不知是在宣泄身世的悲惨,还是在思念已故的亲人。
陈军和史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