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年过节,还是会回去见薄酒,做一顿饭,说说笑笑,然后再见。
但是这一生,也就是这样了。
半生过后,红颜白首,倾盖如故。
殷或多年来刻意忽略薄酒的消息,竟是直到他即将离世,才回来见他一面。
男人单薄消瘦的脸庞依旧清隽出尘,看得出年轻时是如何惊心动魄的风华。
殷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自己回来晚了,说自己后悔了,说自己错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略带薄茧的手覆上男人的手,
薄酒那双手曾经骨节分明,沉稳有力,而今苍白削瘦,青色的血管暴露无疑。
殷或闭了闭眼,轻轻吻上那只手,
她心疼了,
没有人有义务为别人劳心费力,竭尽心血,她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
或许,她倔强了半生,只是希望薄酒能主动开口,让她留下来。
滚他妈的,老子什么时候是这么要脸面的人了,这是她想护着的人,不是敌手。
终究是见猎心喜,玩闹心重,
你的温和礼貌好脾气,被狗吃了?
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你回来了,南,”薄酒面无血色的脸忽然红润起来,清透泠冽的眼睛仿若闪耀这微光的湖水,
极清,极洌。
殷或不答,温和地问了一句,“半生蹉跎,后悔吗?”
薄酒有些意外殷或单刀直入的直接,“谈不上后悔与否,只不过是我的选择罢了。”
殷或眼里光芒从缥缈到沉静,最终尘埃落定,那一刻,她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你选择的这条路很难走,我不愿见你一个人汲汲营营,艰难挣扎,”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达到了目的,那我回首往事,心肝脾肺都会疼痛,”
“所以,可能我现在没有多么喜欢你,但是我会努力回应,照顾,保护,和你在一起,”
“这样可以吗?薄酒。”
殷或眼睛里一片真诚,明亮的瞳孔晕染着诚挚的光,
薄酒愣了愣,慢慢地笑了笑,虽然临死不远,却是想到通透和释然,
“若是早十年,我该有多高兴。”
殷或挑眉,笑容不改,“现在你不高兴啦?”
薄酒摇摇头,笑得像个得了心爱之物的孩子,甜甜的,天真的,干净的,
还是很高兴的啦。
她见过忍受苦难,用一生去追寻爱情的人,见过为了爱情不择手段的人,也见过用余生等待别人回头的人,
冷漠旁观过,恨其不争过,一笑置之过,
轮到自己,终于还是不忍心,
殷或骄傲,薄酒矜贵,
所以他们挣扎了半生,不得善终,
好在最后终于换的一人低头,
殷或垂眸,避开某人的笑脸,片刻后又笑容灿烂地迎上去,
得了便宜还卖乖。
好吧,殷或本质上还是那个恶劣的人,低眉转眸间,都是曾经的痕迹。
殷或终于不再顶着那张皮,会在薄酒喝的水里丢进几颗泡腾片,拿了只记号笔就在薄酒的病房里信手涂鸦,看见他惊讶的脸会眉眼飞扬,为自己的行为洋洋自得。
兔斯基长长的耳朵耷拉下来,垂头丧气,
格外顽劣,格外用心,玩笑不大不小,适可而止,只会让人一笑而过,像是天空中一片小云彩,美好的不可思议。
只是为了让薄酒心情好一点。
真的,殷或不难过,
他们还会见面的。
她这样坚信着,如同相信鲜花终会衰落,黑暗会吞噬所有的光芒,夜幕终将笼罩大地。
所以不难过。
殷或笑容灿烂,仿佛能照亮人内心深处的黑暗,虽然她的眼睛里,黑沉沉一片,不见天日。
都说见过黑暗的人才会渴望光明和火,但殷或不一样,她是在黑暗中把自己当作火的人,从不为照亮别人,只为前途唯一。她是沙漠里的荆棘花,为了盛放而盛放着,孤独和孤寂刻进骨子里,又骄傲明亮,不为己存。
这样骄傲,这样自信。
仿佛天地间什么都不能摧毁她的风骨。
殷或脸上挂着浅笑,真是的,本来想就你一个人孤独终老,这算不算报应。
……
之后的日子里,薄酒沉睡的时候多,殷或哪怕是处理必须要做的事务,也会在薄酒的身边,
他不愿意在医院,所以殷或带他回家,让他躺在花房的阳光里,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庞在阳光下又有了一丝暖意和鲜活,如同海棠春睡,美丽动人。
殷或抿了一口苦涩的黑咖啡,别误会,她可没有自虐的倾向,只是因为黑咖啡的提神效果好而已。
殷或皱眉,简直是自己找罪受,
心情不好,什么都是苦的。
恰巧薄酒此时悠悠醒转,一双琥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