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他与师父都心知肚明。
师父曾在一次醉酒后,醉眼朦胧地对他说过,你这种人,如果我不好好教你,以后大抵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头吧。
年少的白翡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师父说的没错。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么多,什么苍生疾苦,什么家国天下,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他唯一在乎的事情,只有希望身边的人,能过得好一点,不要那么苦。
可是他的师父最终死于黑潮;被他视为王的左无虑独身镇压黑潮千年,最终被黑雷侵蚀;被他视为女儿的苏绍安叛离长明城,流离半生;就连芯烛也失去肉身,变得不人不鬼。
所以接下来,不论他要做的事情有多么大逆不道,无论他要做的事情是多么的人怨天怒,哪怕就连苏衔玉都恨他也没关系,他绝不能让左诸烟离开长明城,重新合上那道封印。
因为那是让苏衔玉离开弃域,见到光明的唯一途径。
想到这里,白翡突然笑了笑。
算着时间,那位大概也该做完了吧。
那就足够了,他也该死了。
白翡并不恨那些将他们画地为牢的补天人们,相反,他颇为钦佩那袭青衣此时所作出的选择,如果不是在现在这个时候,白翡一定已经全然认可这位新王了。
城门处,青衣遥遥出现。
在她身后,已然白发生,发梢依旧漆黑如上好绸缎,近发根处却是一片雪白,那种白色不是有色泽的那种白,而是一种暮气沉沉的苍白,如同枯死的植被一般。
白翡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您好像并不惊讶?”
青衣姑娘点了点头:“碧河他们没有拦下我,所以我猜,拦我的人应该就是你了。”
白翡:“您还能出剑吗?”
他自然看得出诸烟此时身上的杂乱,趁人之危,他白翡还没沦落到那种地步。
青衣姑娘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转而说道:“如果你死了,苏衔玉会很难过的。”
白翡点了点头,没有否认青衣姑娘的话语,包裹着刀锋的红布随风滑落,他只是说道:“总要有人做些什么。”
必须要有一个人死在这里,才能对这片天下有一个交代。
不知道为什么,诸烟总觉得他的表情……并不遗憾,更像是那种事成之后的心满意足?
所以没什么好聊的了。
话罢,杀意起。
先动的是白翡,那一袭红袍,诡谲翻飞而来,像是一只孤零零的老乌鸦贴地飞行,那两柄长刀藏匿于猩红衣袍之中。
青衣只是指尖轻弹。
到了现在的境界,哪里还需要什么飞剑?
在她身边,一切皆是剑,满天飞雪是剑,清风拂面是剑,万家灯火也是剑,何来有剑无剑一说?
只是一息间,在青衣身旁的万千飞雪已被炼化,凌厉直奔红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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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身穿靛蓝衣衫的少女再不掩藏修为,如同一枚锋锐长刀,气势浩大地奔于长明城中,掠过嘈杂人群,直直赴往城门。
李家家主见状,微微皱起眉,他刚向前一步,想要斥责少女,那少女只是一刀递出,那男人身旁数件御身法宝一一炸裂开来,身形瞬间倒撞而出,在男人身后的城墙之上,以男人为节点,一道巨大的刀痕,上下贯穿而过。
男人脸色惨白,倘若不是他身上那件炼化的珍稀本命物,这一刀早以将他一分为二。
他只是有些不敢置信,那小畜生什么时候有了这份修为?
碧河嘴唇微颤,没有阻拦,但也没有继续看那少女。
少女丝毫没有因城门数人而停步,只是掠过了高大城门。
她砰然跪下,额头死死抵住地面,眼睛中满是血红。
在城门外,满地狼藉,到处都是凌厉刀痕与巨大裂缝,残留的剑气依然萦绕其上,在那最中间的深坑之中,只剩下跪在地上不知生死的猩红衣袍,与那袭青衣。
青衣又轻轻咳嗽一下,吐掉那口淤血,她现在的形象也是颇为狼狈,一道狭长的刀痕深可见骨,只剩下眼瞳还算是清明。
那双竖瞳之中,不再有半分情感,只有冷冰冰的璀璨。
她说出了少女的名字。
“苏衔玉。”
苏衔玉涕泪交加地跪在城门,在她身后,左别云才匆匆赶来,看见身后少女的身影,苏衔玉如同看见最后的救命稻草,死死地抓住了少女的衣裙。
她的眼前很是模糊,完整的话语也说不出来,只能反复说着,求求你。
哪怕废掉白翡和她的毕生修为,甚至是打断他们俩的四肢也行,她只要白翡活着。
她根本不想这样,大家为什么就不能永远像昨天那样呢?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向后走呢?
左别云沉默而立。
她不敢低头看苏衔玉的表情。
“对不起。”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只剩下少女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