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完颜熙所料。
完颜珍刚从宫里回来不到半个时辰,开城侯李珂就带着李贵妃宫里的女医婉容,来济国公府探病。
却吃了闭门羹。
不过,随后大兴府衙门就草草结案,释放了新罗粮号的掌柜李平顺。
在宫里的调停下,此事摆明了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貌似各让一步,互不追究了。
一个消息在中都飞速传开。
大概意思是说,济国公府的小国公仆散九斤一腔热忱,为拯救城外灾民筹集赈灾粮,却不料新罗粮号囤积居奇,恶意抬高粮价,双方起了冲突,仆散九斤被打成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一时群情鼎沸。
当然,这指的是老百姓。
对于很多中都权贵来说,这就是一场戏,省略过程只关注结果,因为结果代表着很多信息。
李珂气得几乎岔过气。
李平顺膀子都在哆嗦:“侯爷……仆散家欺人太甚!”
李珂紧握住茶盏,脸色铁青,良久才低道:“既然贵妃娘娘从宫里传出话来,我们也只能暂时隐忍一二。不过,这事绝不算完,将来逮住机会,本侯非弄死这姓仆散的!”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李珂冷笑起来:“给仆散府送两百石粮过去,就说是本侯向仆散老太君赔罪!”
李平顺忿忿不平道:“侯爷,这……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李珂突然暴怒起来:“咽不下也得咽,不然你还待怎地?快去!”
李平顺噤若寒蝉,不敢再吭气,低头领命而去。
李平顺返回新罗粮号,路上就听说仆散家的人在城中到处买赈灾粮,各家粮商纷纷响应,宣称支持小公爷赈灾,这家捐赠一百石,那家两百石,居然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凑了近两千石粮食。
一文钱都没有花。
完颜熙心里对仆散九斤的那点怨气顿时不复存在,这夯货虽然不成器,可背后却有个能量超大的仆散老太太。
对仆散家老太太此番借势发力、长袖善舞的手段,完颜熙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才是真正的权谋,真正的大人物,不出手则已,出手必翻盘。
他终于明白,便宜老爹完颜洪为什么会在信上暗示筹粮困难时可以找仆散老太君了。
……
仆散家花厅。
完颜珍端着精美的青陶茶盏,笑眯眯地望着坐在自己下首、诚惶诚恐地赵王府小王爷,好半天都没说话。
她这一通上下打量,看得完颜熙心里直发毛。
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做认真聆听训示状。
其实不光是他,同座的大兴国、马亮,都屁也不敢吭一声。
至于仆散九斤就更乖巧了。他坐在最后面猛缩着脑袋,生怕老太太注意到他。
他怕挨揍。
那可是真揍。
“熙儿。”
“熙儿在!”
“听说你竟然还给岐国那丫头写了一首生辰词……叫什么来着?……平生不会相思?”
完颜珍银发微晃:“你给老身说实话,到底是不是剽窃了别人的,嗯,若敢有半句假话,你自己好好掂量着看。”
呃……完颜熙红了脸,顿觉好尴尬。
这怎么说呢,的确是抄来的,奈何现在打死也不能承认:“告大妈妈,这是熙儿当日在花千树宴上应景所作,并非剽窃。”
“当真?”
“当真!熙儿绝对不敢欺瞒大妈妈!”
完颜珍撇嘴笑了:“可老身咋就有点不信呢?熙儿,老身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有几根花花肠子,老身能不知道?”
“这……但我属实不是抄袭。”
“那就证明给老身看!”
完颜珍砰一声放下手里茶盏,握住拐杖淡道:“老身年近古稀,这都活了一辈子了,还真没有人给老身写过诗词,不如你勉为其难写一首,夸夸老身,也给我这老人家涨些颜面?”
完颜熙一阵头大。
老太太当然是要考校他,但随便出什么题都不打紧,抒情写景统统不是问题,再抄一首便是,可她这题太刁钻……
吟……一个身份尊贵的老太太?
真就难住他了。
他下意识挠挠头。
完颜珍嘴角似笑非笑,紧盯着完颜熙。
别看她诺大年纪、满头银发,但目光开合间依旧威势凛然,她手中的拐杖微晃着,随时都有挥舞下来的架势。
大兴国和马亮赶紧正襟端坐,低着头,生怕会被殃及池鱼。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大兴国和马亮还有仆散九斤的呼吸都渐渐变得急促起来,他们分明都清晰听到了老太太低沉的冷哼声。
大兴国微扭着头,不敢再看了。
老太太怒了,熙哥儿这顿打是少不了了。
过去他们四个都没少挨老太太的拐杖。
想起拐杖,大兴国脸都发白,那可是铁心木的拐杖!
其实对完颜珍来说,完颜熙有没有才学根本不重要。过去完颜熙胡作非为,她照样宠着他护着他,但她性格强悍,就是看不得别人骗她!
嘟嘟!
完颜珍的拐杖敲击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