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的汗毛一下子都竖了起来,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
不过我强忍着没有回头。
婆婆教授过我,敛婆给死人入殓的时候,死人的魂魄会在旁边看着敛婆。
如果敛婆回过头去,就会被吹掉一盏灯。
本身这张栩就怨气十足,他不想入殓,不想被超度,不想去投胎。
我更不可能扭头过去看他……
强忍着耳朵边的麻痒,我视线全部落在棺材里的尸体上。
漆黑的殓服袍子,紧紧抿着的嘴皮,黑气在他身上流淌。
那双瞪圆了的眼珠子,恐怕才是张栩真的死不瞑目的模样。
我低声喃喃:“张栩,我是黄洪地界敛婆姜琳,今天送你入殓,平你怨气。”?话语间,我取出来了一根白色的香支,将其点燃之后,插在了棺材边沿的缝隙里。
幽幽燃烧的香,冒出来一阵阵白气儿。
结果那烟气儿没有飘进棺材,反倒是飘到了我身旁……
那白烟缭绕,就像是成了一颗头!
我紧紧抿着嘴唇,眼皮狂跳不止,额头上也泌出细密的汗水。
果然,张栩的魂魄在我旁边……而不在尸体。
我又取出来了好几样东西,分别是口脂,傅粉,额黄,眉笔……
我神色格外的认真,打开了傅粉盒子,取了粉扑,弯腰进棺材里头,仔仔细细的给张栩打粉。
以往,我从来都是在木头上练习。
那时候我觉得木头很冷硬,不像是人脸一样有弹性。
可现在真的给死人化妆,我才晓得,原来死人的皮肉,比木头还要僵硬……
别说弹性,这就像是一块死猪肉一样,还不停的渗透出来冷意,让人心里头难受压抑。
冷不丁的,耳边响起一个阴翳低沉的话音:“为什么离开我?因为我穷吗?”
这声音格外陌生,并且太过突然。
我手抖了抖,一动不动,继续打粉……
我要完成了敛妆,张栩的魂儿才能回到身上并且完整。
否则的话,我现在中断,就等同于要直接面对他这个恶鬼……也不可能用城隍文书制服他。
“你怎么不说话?嗯?!”
那话音冷厉了很多,似乎有一双手,正在我的脖子上移动,要锁死我脖子!
我压着那股子不安,硬着头皮,低声道:“张栩,有什么话,你醒了之后说。”
他好似没听到我的话一样,冷冽的声音变成了怨毒,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都付出了多少!”?“你嫌我穷,可以,可你为什么要骗我?!”那声音几乎成了歇斯底里,在我耳边尖叫低吼!
脖子上的手,瞬间锁紧!
我闷哼一声,艰难低头,视线能瞟着脖子上实际什么都没有……
我是看不见张栩的,他将我当成了他女朋友!想杀我?!
还有我听到那番话,他的死远没有那么简单啊!
我很惊惧,可我脑子里的思绪不敢乱。
我强忍着窒息和惶恐,硬着头皮,声音尖细的喊出来一句话。
“死人入殓,定魂消怨,一上阳色,阴差不近!”?我从没想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可以那么尖细,那么大声!
大到周遭尽是这尖细的回音!
脖子上的力道,忽然一下子就松开了。
躺在棺材里的张栩,他本来只是死不瞑目的看着我,忽然一下子,他抿着的嘴巴一颤。
他像是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我浑身都是虚汗。
敛婆给将死人化妆,是让他们定魂之后,有一口气去说遗愿。
给死人入殓,除了让他们体面,就是要消散掉他们的怨气,让其好好去投胎。
傅粉定魂之后,魂魄部分凝聚在身体里,敛妆不停止下来,他们也无法伤人。
入殓容易失败就在这时候。
有的魂太凶,死人太冤屈,他不愿意让敛婆解决,敛婆手段又不够的话,就没办法强行化敛妆。
婆婆恐怕当时就是在这时候失败……
我心里头格外紧张,可现在却不敢露出来怯意,又取出来了鹅黄,去给他额头上粉……
忽然间我发现,张栩眼中的死不瞑目的怨毒,又变成了另一种情绪。
他很悲痛,很绝望,那眼中的情绪,竟然像是质问?!
他脸上的粉也没有掉下来,不像是婆婆说的那般,无法化敛妆……
可我现在也明白了。
这不是因为我本事比婆婆厉害。
是张栩认为,我长得像是那个女人。
他想要能当面质问“我”!
我觉得我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不过我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又尖细着声音呢喃:“二赋鹅黄,小鬼莫侵!”?这一话音落下。
张栩的尸体仿佛颤动了一下。
淅淅索索的声音仿佛在棺材内爬动。
有一些无形的东西,似乎都撞到了我的手上,身上……
人死之后,尸体太阴。
有句话叫做借尸还魂,可自己的魂魄,很难再回到自己的身上,除非真的怨气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