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渡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猛然间清醒过来,他是认识她,但那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难道是他对她的态度太过明显,让她起了疑心?
他压下心头的想法,继续为她上着药,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元嘉禾道:“就是感觉你好像认识我一样,从相识到现在你只问了我的遭遇,却没问我的名字,家住何处,这难道不奇怪吗?”
玄渡低笑一声解释道:“在我看来,你身上的伤比你的名字要重要的多。”
元嘉禾听懂了他的意思,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想多了,我还以为你认识我呢。”
玄渡想说他的确是认识她,在上辈子,那时候他还是梵圣寺里的一个得道高僧而她是北辰最尊贵的公主。
那时候太子登基,在宫中修了一座佛塔举行了一场祭祀祈福仪式,而他则是那场仪式的主持。
他在宫内住了一个月,期间这位公主经常到佛塔祈福,她经常跪在那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总是含着眼泪,却又不哭出来。
那时候她失去了宠爱她的父皇,她的母妃被新帝囚禁,哥哥身亡,言家更是在兵变中覆灭,她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玄渡至今犹记得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她问他:“都说佛祖普渡众生,可为什么不来渡她?”
她说她没有行过恶事,没有对不起谁为什么至亲之人一个个的都要离她而去?
那是他第一次被人给问住了,而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没有回答她。
后来,他离开皇宫回了梵圣寺,原以为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见,谁料有一日她竟然出现在了梵圣寺。
那时她已从失去至亲的痛苦中走了出来,脸上也多了一些笑容,她说这梵圣寺太破了要为他修葺寺庙。
她给庙中的佛像都塑了金身,昔日破败的寺庙也变的肃穆庄严华贵起来。
然而,佛祖终是没有保佑她。
她最后一次来梵圣寺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里跪了许久,然后告诉他,她要去和亲了,嫁去漠北。
玄渡记得那日的夕阳如火,照耀在她的身上就像是染了血,他似乎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宿命。
然而他无能为力。
临别之时,他赠了她一串佛珠。
暮色四合的寺门前,她握着那串佛珠看着他问:“你真的相信这世上有佛祖吗?”
此后,这个问题他在心中问了自己无数遍。
她和亲那日,他站在后山之上眺望着官道上延绵不断的送嫁队伍,隔着山川河流,他仿佛能看见她在花轿里哭。
那天夜里,那双含着眼泪的眸子第一次入了梦。
从此之后,他开始变的心浮气躁,再也无法潜心修行,他知道他的心结是她,如果不能解开这个心结,他一辈子也成不了佛。
于是他踏上了北上之路,他告诉自己此行是为了解开心结。
然而等到他到了漠北,看见的却是她的尸首,她满身是伤躺在小小的棺木里,手腕上还戴着他赠与的那串佛珠。
她是被人活活的折磨而死。
那是第一次,他犯了杀戒,只为抢回她的尸体。
他想带她回故土。
他带着满身伤痕背着她,穿过滚滚黄沙,烈日寒风终于将她的尸骨带回了北辰,他将她葬在了梵圣寺的后山。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出过山门。
直到某一日萧承逸抱着浑身是血的沐云安前来求见,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自己,他告诉萧承逸这世上有一种轮回叫做重生。
他信了,葬了她心爱的姑娘在梵圣寺内出了家。
萧承逸曾问过他,如果重活一次他想做什么?他说:“救一个姑娘。”
“玄渡,你想什么呢?”
元嘉禾见玄渡垂着眸子好像在想什么事情,便开口唤了他一声。
玄渡从过往的记忆里清醒过来,这短短的一瞬间就如同做了一场梦一样,但他知道他梦中的那个姑娘回来了。
她是活的,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这一世他要改变她的宿命,救她于水火。
救她,便是救自己。
玄渡朝着她摇了摇头,然后笑着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
元嘉禾本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但嘉禾这两个字许多人都知道,如果他知道他是公主,一定不会像寻常人一般待她。
于是她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而是道:“你叫我阿鸾吧。”
阿鸾是她的小名,只是长大之后便无人在叫过了。
“阿鸾。”
玄渡念着这个名字,思绪又渐渐的飘远,前世她也曾让他这么叫她,不是公主而是她的小名阿鸾,可是他却从未这么叫过。
而今,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叫她的名字。
阿鸾。
鸣女床之鸾鸟,舞丹穴之凤凰。
“是个好名字。”
玄渡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撕扯成两块,然后将她上了药的手包扎了起来,问道:“还有其它地方伤到吗?”
元嘉禾指了指自己左脚的脚踝道:“逃跑的时候扭到了脚,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