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看到地平线上出现的摩天大厦,延伸至其内部且开阔的道路,城市中央的天空被不强的光线照亮。现代化的高楼林立,但现在只不过是夜色中的阴影。
夜深,手电映照着前路,天上的星群也变得比以往更亮。
我抬头望向天空,星星比任何时候都要多,又大,又亮,它们既不眨眼,也不闪烁,死死地注视着地上的一切。
李依炜也驻足仰望:“真美啊。”
逐渐淡去的黑云间,有星罗棋布般的星星又开始点点闪烁,恬静的,安详的。
“是啊,我也很少见到这样漂亮的星星。”后颈有些酸痛,我低下头,看着身旁的李依炜注视星空。
即便是在手电筒的映照下,她的皮肤依旧是白皙细腻,嘴角稍稍上翘,带着点点笑意:“上次见到这么美的星空,还是在我外婆家。”
“乡下吗?”
“对啊,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星,我给它取了名字,树立!”
她的眼眸里住着成千上万的星星。
“好名字。”
“我经常和她聊天。“
星星不过是肉眼可见的符合个人审美的石头,可眼前这抬头看星星的可爱女孩愿意把它认作伙伴。
“我很烦恼,不论早晚的每一分每一秒学习。”李依炜喃喃道,“经常不开心。只有放假到外婆家,才会感到轻松。”
“有了休息的机会,一定要把握好。”
“对啊,不在学校,不在书房,压力小了很多。最关键的还是催我学习的人不在身边。”
“你父母?”
“对。”
远处过去繁华的一切,都随着夜幕的降临沉淀出些极端令人恐惧的冷清。路旁落下的死草枯叶灰尘碎屑垃圾随着风沿着马路牙子时断时续地滚动。
我接着往前走,李依炜也跟上。
冷风,再也没有亮光的路灯,偶尔响彻在耳边的风声,似乎无处不弥漫着深夜的味道。
“其实这一趟,不仅是想去找路敬......”李依炜和我边走边讲,“我还想去找家里人。”
之前曾听过她担心父母的心事,不过后来没再提,再加上状况混乱,我便没放在心上。
“尤其是我妹妹。”
“你还有妹妹?”
“小我一岁。”
“在哪上学?早上出门的时候你就应该告诉我。”
“我不好意思麻烦你。”
“那这一趟,我们一定找到。”我许下不一定能实现的承诺,这样的关头,不能打击到积极乐观的氛围。
“好!加油吧!”她淡淡地笑着。
一路上闲聊,我大概了解了李依炜的生活。
父母在私企工厂做管理,生活富裕,家里从小对她要求严格。被父母强迫着培养了很多特长,能够掌握许多乐器和绘画技巧。虽然我不喜欢揣测别人的生活,但似乎因为这样抑制的环境和高压的教育方式,李依炜的性格总给人在压抑自己的感觉。
也许是我的错觉。
还是不要揣测身边人的心底为好。
我们在漫天的繁星下,在荒芜的高速公路上,在草木的平原里,向眼前远处的城市进发。
......
越来越近,我们能看到高速公路接通城市的关口设置了军方的关卡。
一切建筑都默默地躺在半明半暗里,半清晰,半模糊,不像在白昼里那样地具体了。
荷枪实弹的士兵,戴着骇人的防毒面具,清一色的深绿连体胶皮套装。
装甲车的氙气大灯撕裂眼前的黑暗,照射着关卡。
几个士兵低姿持枪,保持警戒。为首的一人伸出手掌,叫我们停下。
这确实和白天的城市不一样,我来时毫无阻挡。
士兵们身上的尼龙装备带着风尘的气息,隐隐能看到沙尘在车灯的照耀中飘扬。
“我们是生态区的居民!”我腾开双手,好让双手保持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李依炜也学着我的样子,手掌摊开展示在胸前。
在确定我们是生态区的居民之后,几人相互对视。军队在接管了东外环主城的全部权力之后,早就安排了警察署搜寻生态区群众。这几个小时也一直源源不断地放行,不用多想便放我们通行。
其中一个兵向城里一方向指去:“你们到学校去,有救助点。”
“谢谢。”
那兵没再说话,扶住挂在胸前哑黑色的自动步枪,失神的眼睛目送我们进入城区。
白天时路上的障碍不知让军方扫除到了哪里,现在道路中央宽敞且空旷。两旁的尸体也不知到了哪里去,只留下暗黑色的血迹,在临时搭起的白凄凄灯光下并不瞩目。
我握住李依炜颤抖的手,好让她别那么害怕,尽管情况比白天要可观的多。
末世的黑暗,笼罩着两天无人未洗涤过的城市。
世界的下沉,在陷入街道的可怖平静中。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死了,连残余的灰烬都没能留下。
而沿着灯光通向救助点的前路,隐隐中透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