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完,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一时间气氛都有些凝固。
老夫人捏着杯盖,看着里面的叶子,眼里微沉。
明思慧也如一般默然,心也往下沉。
她其实不大会应付这种场合,除了尴尬以外,没有别的滋味。
她向来都不知如何与人打交道,可在家里,只知道一个道理,孝顺公婆,兄弟和睦便好。
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这些人对她,一如往常,如若有一点不如意,将这份平衡打破,那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她尝试将气温升高一点。
说:“她长的,挺像长柏大哥的。”
老夫人微愣,而后温温一笑,点了点头,说:“女儿肖父,柏儿从小就俊美,她可是遗传到好的了。”
明思慧说:“如今找到人了,对长柏大哥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说起这个,便不意外的挑起了老夫人的旧愁,她说:“这么些年过去了,我这心里也是什么想法都有了,如今看她这般模样,心里已经十分满足,可却还是觉得对她有亏欠,思慧你说,像她这么大的姑娘,我该如何补偿她?她需要什么呢?”
明思慧目光闪烁,抬头看着老夫人,见她目光专注的看着自己,她吞咽了口唾沫,思了片刻,才说:“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想要的无非就是好吃的好玩的,漂亮的衣裳和首饰,可这些,她都有,我瞧着大将军对她十分好,想来也不会缺了她什么,唯一不足的……便是她如今的身份。”
“你继续说。”
“她是长家的姑娘,怎能为他人妾?我还听说,当初将军纳她,可是连酒席都没摆过一桌,她是良民,就算是妾,也是正经的良妾,这般便是慢待了。”
老夫人看她满眼专注,确然是为其不公的模样,她又说:“若说是以前,我也能理解,王公贵族之子,自然不会娶平民百姓做夫人,可将容仪认回,第一件事便是要给她一个交代,将她扶正,这也关乎着子嗣问题。”
老夫人点点头,说:“这一点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他姜家确实要给我的容仪一个身份,这也是我作为奶奶,能给到容仪最有用的东西了。”
明思慧默了会儿,才说:“如今,好不容易将她找回,她虽已不再是姑娘,可她那般年纪,在我心里就是个姑娘,我还想着让她带着孩子在家里住上些时日,姜家不仅要给容仪一个身份,该给的礼数也要给到,就算如今容仪给她生了孩子,在这些礼节上也不能怠慢,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本该给她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便是让这世人都知道,容仪,是他求娶来的。”
老夫人心里深受触动,神色动容的看着大儿媳,不可否认,说这番话的大儿媳让她感觉到了人母的光辉,她能这般替容仪着想,想来是真将容仪当成亲生女儿一般了。
自己昨晚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怀疑大儿媳的人品,自从她嫁入长家以后,她的人品就无可怀疑,无可挑剔,一时间心中也懊悔不已。
她说:“思慧,你对容仪这般,我替我大儿子感谢你。”
明思慧一怔,忽然笑了,说:“母亲,您无许谢我,我既嫁入长家来,便是长柏大哥的妻子,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虽说不是亲生母亲,中间总是隔了一层,但我终究是心疼容仪的,因为她是长柏大哥的女儿。”
说完,一时也感性起来,回忆当初,思绪万千。
她说:“这些年一直都在找她,我的心就一直揪着,如今找到了,您不知我心里有多高兴,长柏大哥那样好的人,后辈怎能凋零?”
老夫人心里大受感动,她一直都觉得自己这个大儿媳能忍常人不能忍,做出的事也都是常人所不能下定决心去做的,像这样的女人,毅力和韧性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她又向来文静内敛,不轻易向外界宣泄自己的感情,说起来她是自己疼爱的大儿媳的,可婆媳之间却甚少有过交心的时候。
许多时候,她心里的苦楚也无人倾诉,时间久了,都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老夫人又一次忍不住的问:“思慧,你如今这般,不悔吗?”
明思慧目光闪烁,她眨了眨眼,看着老夫人,说:“这个问题,年前母亲问过我,我的答案没有改变,若我会后悔,早在嫁进来的第二年就会后悔了,我从不后悔如今的一切,只怕自己做的不够好,会让家里人失望。”
老夫人涩然一笑:“你何曾让我们失望过?思慧啊,其实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觉得当初的许多决定是错的,长家总归是耽误你了,你若没嫁进来,如今想来儿孙满堂,生活幸福,有人知冷暖了。”
明思慧连忙摇头,她说:“母亲何必这样想?若不是我愿意,您难不成还会逼我不成?所有一切都是我自愿,若有后果也是我承担,您不必这样想,如今的日子对我来说很好了,我很满足,我没有什么失望,若非说有,那也只是长柏大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还是早已永别了。”
说到此处,最为难过,不仅她难过,老夫人也是低下头去,心里钝钝的难受。
老夫人说:“容仪那孩子,还未见过她亲生父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