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孟天祥,看到妻子的脸色有些异样,周定南忍不住皱眉道:“春兰,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百里挑一的好学生吗?简直是疯了,竟然拿这种事情来逼婚,这算什么?利诱?威胁?混账东西!”
薛春兰沉默着。
孟天祥方才的话的确也让她有些不舒服,但孟是她一直赞不绝口的学生,她又是固执己见的人,要让她因此对孟天祥产生太大的恶感也不现实。
周定南又怒道:“省城那块地我虽然很看重,但我却绝对不可能用来交换小冰的婚姻大事!春兰,你还是好好想想吧,通过最近这两件事,我觉得孟天祥这小子太不可靠,品行有问题,不要说小冰不喜欢他,就是小冰有心,我也不会同意!”
薛春兰突然轻叹了一口气道:“老周,人无完人,谁还能没有一点缺点呢?我想,小孟也是太着急了,看到小冰和郭阳走得太近,心情迫切就有些口不择言,他的本心应该是善意的!”
周定南冷笑:“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非认准了这小子!我看小郭那孩子就不错,对人有情有义,家庭虽然困难点,但我们家还缺钱吗?只要他人品好、对小冰好,不比什么都重要?你拿这个说事,其实就是偷换概念!”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周家这么有钱,足以保障女儿未来的物质生活。以郭阳家境贫寒为由来阻挡女儿与他交往,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
“老周,这不完全是经济条件的问题。他出身卑微,而且还是单亲家庭,我担心他性格上存在缺陷,他和小冰在热恋中很多毛病都暴露不出来,但结了婚就不一样了,天长日久地居家过日子,家世的差距、价值观的差异、生活方式的不一致,会让他们两个人越来越不合拍,越来越痛苦……到时候怎么办?”
薛春兰轻轻道:“能让小冰喜欢,他当然有优秀之处,这一点我承认,因为我相信女儿的眼光。但婚姻与爱情完全是两码事,我们当初不也是这样……”
薛春兰说到此处陡然发现自己无意中又触及到了丈夫的敏感神经,立即尴尬地闭嘴不言了。
周定南脸色涨红,他愤怒地跺了跺脚转过身去冷声道:“我总算是明白了,在你这位千金大小姐的眼里,我们这种出身卑微的人其实永远都无法改变门第上的差距!哪怕我通过努力获得了成功,哪怕我们已经结婚二十多年,恐怕在你心里,嫁给我仍然是恩赐一般的下嫁吧!没错,是我高攀了薛家大小姐,我们结婚这些年,我拼命赚钱、放弃自尊和个性,按照你的要求,戴着假面具舔着脸挤进所谓的上流社会,言行举止都要表演出贵族气度,为的就是能配得上你大小姐的身份,与你贵族小姐的作风合拍!”
周定南越说越激动,积累了许久的压抑和愤怒情感瞬间喷薄而出:“是啊,你说的没错,我们当初也是这样。你一时冲动,不惜与家族决裂嫁给我这个穷小子,但后来你发现我与你圈子里那些少爷公子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于是就逼着我无论时候都要穿得衣冠楚楚,与我家那些穷亲戚断绝一切往来……这些年,我为了跟你合拍,扮演着一个虚伪的贵族角色,但我心里,我心里的痛,薛春兰,你可有过半点的关心?”
周定南扶着自己的胸口,声色俱厉。
薛春兰妩媚的脸蛋上浮起一丝苍白,她上前去拉起丈夫的手来,柔声道:“老周,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我……”
周定南甩脱了薛春兰的手:“我误会你?薛春兰,你我二十多年的夫妻了,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还能不清楚?”
“我承认,你说的话很有道理,爱情与婚姻是两码事,当爱情的美好幻灭之后,一桩没有基础的婚姻维持起来的确非常艰难。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
“但我需要提醒你的是,我们的女儿——我的女儿小冰,她不是什么贵族小姐,她是我周定南这个出身卑微的人的女儿,她的骨子里流淌着我这个卑微之人的血脉,她终归还是一个普通女孩,既然她喜欢郭阳,那我就支持她!哪怕是你反对,我都要支持!”
“什么门当户对,统统见鬼去吧!只要女儿幸福,这比什么都重要!”周定南怒吼一声,拂袖上楼。
薛春兰呆呆地站在客厅里,望着丈夫暴怒的身影,耳边犹自回荡着丈夫暴风骤雨一般扑面而来的情绪宣言,心里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来。
其实她没有半点看不起丈夫的心念,就算是当初还有一点,结婚二十多年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只是她骨子里的那点所谓“贵族气质”,让她潜意识地喜欢站在高处俯视别人。
挟持案后,她曾经想尝试着接受郭阳,但每当她浮起这个念头,心理上的魔障就同时升腾起来,作为一个出身高贵、一生骄傲矜持的女性高级知识分子,她将被劫犯那晚的调戏羞辱当成了毕生之耻,每次见到郭阳,都相当于是让她重新面对一次心灵的无形拷问,痛不欲生。
薛春兰的灵魂深处都在颤栗,她手捂住面孔,突然伏在沙发上放声恸哭起来。
周冰悄然走进门来,目光复杂地望着恸哭的母亲,却没有上前去安慰。父母刚才的吵架她落入眼底,父亲支持的态度让她欢喜,但母亲近乎偏执的反对,实在是让她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