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来没几天,艾馥又被新文帝召进宫中,她以为又是照例的工作汇报,一边想着,一边打着腹稿。
“郡主,其实陛下心里有许多苦,没法说。”曹公公一边陪着她往御书房的方向走着,一边说着。
没法说,就别说,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听皇帝的苦,尤其是这种心里的苦,感觉好吓人,心里的苦还是自己消化吧,不要告诉她,好苦恼,而且看曹公公这说得滔滔不绝,没有皇帝的授意,曹公公能随便跟她说这些吗?不知道皇帝又想干什么了。
进到御书房,曹公公退下,艾馥乖乖站在那儿,小小一只。
“过来,朕给你看点东西。”新文帝一脸慈祥,伸手挥挥招呼道。
艾馥磨磨蹭蹭地移过去。
“唉,你这孩子!”新文帝一看她那样,就知道她心里明白着了,不想参与,但是没辙,这是他和儿子和解的关键。
不管她乐不乐意,新文帝打开柜子拿出一樟木长匣子,里面有一幅画。
“这是茹之的画像,也是朕刚遇到她那会画的。”新文帝展开画像,一个落雁沉鱼的少女满含笑意,裙衫飘飘,正欢快地打着秋千,相貌与秦初尧有七分相似。
“真美,跟秦哥哥真是像啊!”艾馥感叹道。
“是呀,她们母子确实很像,有时看到尧儿,就会想起她来。”他望着这幅画像,眼里带着怀念和深情。
切,现在一副深情款款追忆往昔的样子,当时干嘛去了,渣渣男,但面上还是认真聆听。
“你也知道我和尧儿更像是君臣,而不像父子。”
还不是你自己造成的。
“这些年,朕也极力想弥补他,但收效甚微。”
这是你想弥补就弥补的吗,怨不得谁。
“朕已经老了,身上的担子很重,有的时候也会力不从心。”
这是皇帝的责任,你自己打下的江山,自己担。喂喂,什么意思?你这是想退位让秦哥哥当皇帝?我跟你说,这可是不行的。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朕和尧儿的关系要改善。”
所以你现在求到了我名下了?
艾馥问道:“那不知道陛下想让我做些什么?”
“我想给你讲讲当年的误会。”
……
平静的湖面,随风泛起层层涟漪,出门游学的少年站在船上,吹着湖风,心情格外舒畅。放眼望去,湖真是一望无垠,大好河山,分外美丽。
船舟行驶的方向是重平县下的湖安镇,少年将去拜访世家名士秦乐扬。
不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石上流泉》,风带着琴声四处跑,断断续续中低沉委婉,少年听得兴起,拿出自己的洞箫跟着合奏。
山林幽谷之间,碧涧泠泠,饶石不过,箫声的进入,水流欢快,枕流漱石,琴箫和鸣。盖其寓情山水,结盟泉石,恍若悬崖寒溜,跳珠瀑布,夺人心目。(备注1)
晃眼间望过,船舟帷幔轻纱被飞起来,恍惚是一个少女,正好也抬头眺望,远远看不清,却仍是四目相望。
高山流水知音,就是这短短的惊鸿一瞥,虽然只是模糊的一眼,但已经彼此记下。
叩响秦家大门,递上拜贴,等了一会儿,门被打开,小厮带着他去秦乐扬的书房。
少年姓刘,名澄弘,字明文,本身是山原皇室刘家后裔,因两三百年前推恩令的颁布,少年这一族早已从山原搬至和阳,和阳刘家已经从皇亲贵族渐渐变为寻常百姓,天下虽还是刘姓的天下,但却跟和阳刘家再无半点瓜葛。
虽然和阳刘家和刘家本族没有太多往来,但毕竟还是一家人,该有的照顾还是有的,赋税是免的,每一年几千两皇室宗族的银子领取还是有的,再加上和阳刘家善于经商敛财,虽然手中没有权利,也不能从政,却也是过的也非常好,家中的子弟都上族学读书,出了好几个名士,现在也算是小有名起的世家。
秦乐扬因他是和阳刘家的子弟,便亲自接待了他,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政局形势聊了一个遍,从细微处入手,知道刘澄弘不是夸夸其谈的泛泛之辈,而且眼神清澈安稳,举止优雅大方,对其很是欣赏,便留他在家中小住几日。
这一住就住出小事了。
入夜,刘澄弘怔怔地望着夜空中那一轮有着柔和光辉的明月,游学出门已有半年有余,远方和诗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他曾遭遇生病无人照顾,钱财被小偷摸去,还有一些官府巧立名目的收费,但他却学到了许多。
世间很乱,但他却不知道穷人为了活命可以易子而食,不知道山匪横行的后面有官府无作为,不知道富人为了土地而且强买强占,农户沦为佃农或者奴隶,而仅这一次游学,他全知道了,知道了又能怎样,他无法改变。
他有些忧伤,想家了,花园楼台,湖面小亭,月光下,箫声如诉,带着忧愁。
叹息太沉重,古道荒野,草木凋零,饿殍载道,大道已病,长亭饮醉,故人不识,何处是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