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祯坐在墙边的椅子上,一页又一页,慢慢地翻看着手中的卷宗,而对面被绑在刑架上的步六孤佳丹,也用一双悠悠的,没有光亮的眼睛,看着他。
沈留祯看得很仔细,有时候在一页上会停留很久,微微低垂着的眉眼,眸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时候的沈留祯,浑身都透露出一种温眷的书生气,安静祥和,且十分的认真。好像他不是坐在血腥残忍的牢房深处,而是坐在了窗几明净的书房里头似的。
步六孤佳丹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想从喉咙里头发出一声讥笑来。
可是刚一喘气,胸腔上的疼痛感便阻碍了他,一声讥笑断了气,变成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沈留祯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接着看自己手中的卷宗。旁边的廷尉大人周长庚,就那么站在他的身旁,安安静静地等着。
终于,沈留祯将卷宗合上了,抬手还给了周长庚,感慨般地说:
“佳丹将军当真惜字如金,反反复复的就那么几句话,几天了,还不如你家娘子来一趟说得多呢。”
步六孤佳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我都已经说了,就是西部大人步六孤赤峰指使我干的,你们为什么不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沈留祯沉吟了一瞬,随即感叹般地说,“可能是因为,你连个具体的细节都不愿意编,就只会说,是西部大人指使的你吧。”
步六孤佳丹怒道:
“时间过去那么久了,谁还记得是哪一天?”
他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声音嘶哑,气息不连贯,明显这几句话,已经让他受尽了痛苦。
沈留祯站了起来,揣着袖子侧着眼睛观察了他一会儿,问道:
“你知道,自己将罪名揽了下来,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吗?”
步六孤佳丹不吭声。
沈留祯专门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接着往下说,让人等的心焦。连旁边的周长庚都受不了他这么大喘气了,小心翼翼地伸头问了一句:
“侍中大人,陛下有旨意了?”
沈留祯这才微微笑了一下,温和地说道:
“陛下说,这种在军备上做手脚导致对阵失利的事情,应该视同叛国,全家抄斩,以儆效尤。”
“啊……这么严重?!”周长庚惊讶地说,然后又看了一眼步六孤佳丹,见他依旧沉默着,但是幽暗的眼睛里头有了惊慌的神色。
他便扭过头来,说道:
“哎呀,可惜了他那娘子和孩子了……她那娘子来时,哭着替他求情啊,说他只是郁郁不得志,断然做不得这么大的主,定然是有贵人在背后指使的,请求一定从轻发落……这下好了,全家都搭进去了。”
他的话音刚落,步六孤佳丹便嘶吼了出来:
“你胡说!那只是演习罢了,又不是真的打仗!我怎么可能是叛国?!”
沈留祯抱着宽大的袍袖,悠悠地说道:
“是不是,那还不是看陛下的心情定,他要是说是,那便是了,你又有什么办法?……所以我劝你,还是说实话才好。陛下想要惩治的,是那胆大包天的幕后之人。你作为从犯,才有机会保住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
步六孤佳丹沉默了,看着沈留祯,表情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之后,才用沉重嘶哑的嗓音说道:
“我说了,是步六孤赤峰。”
沈留祯听闻甚是无奈,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随即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又回到了墙边的椅子边,一撩衣摆施施然地坐了下来,说道:
“好……那你说吧,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他是如何对你说的。”
步六孤佳丹又沉默了,直到沈留祯提起了笔,作势要开始写的时候,他都没有吭声。
沈留祯攸地抬了眼睛,催促他道:
“说啊,我等着呢。”
这时,步六孤佳丹才缓缓开了口,有气无力地说:
“一年前,具体日子我忘记了,中部大营刚刚组建成功的那一天。晌午,西部大人将我叫到了他府上。对我说,看来这中部大营组建是拦不住了,唯一能阻止汉人掌控军权的机会,就是等以后陛下亲临查看演习的时候,发现谢元练的兵打不了仗。
他让我提前去跟司库说,让他暗地里准备一批有毛病的新鳞甲,最好是面上看着簇新,演习时一碰就断的,到演习前一天发给他们。
并且跟我说,到时候陛下会将谢元撤了,让汉人做不了主,可中部大营不会散。他就举荐我做中部大营的统领,重新练兵。”
沈留祯提着笔一直写着,写完之后,又体贴地问了一句:
“你再想一想,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了。”步六孤佳丹回答的很干脆。
沈留祯将笔放了下来,说道:
“中部大营刚刚组建成功的那一天我记得清楚,毕竟是我家谢将军的一件大事。那天正好我被陛下留在了宫中,从下了早朝就一直忙碌到傍晚日落,那一天,西部大人也在。”
沈留祯抱着袖子,做出了仔细回忆的神色,说:
“晌午?他那天晌午回家去了吗?”
步六孤佳丹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