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祯一身白色的宽袍大袖衫,在雪花飘飞的阴沉天气中,一人一骑出了城门,朝着对面严阵以待的士兵们而去。
他宽大的袖子在风中鼓荡,冲着敌营狂奔而去,似乎一点也没有考虑过自己很有可能死在对方的箭矢之下。
或者说,他就是义无反顾地奔着“死”去的。
回到城墙上看见这一幕刘亲兵,看见沈留祯直接穿过了对方的阵型,在众人举着的长矛阵中,一刻不曾停留地往谢元跟前奔去。他皱着眉头拍了一下墙壁,担心地埋怨了一句:
“他是真的疯了啊!两军对阵,万一哪个人手里的弓弦松了,他还能有命在吗?!”
而城下,那些举着长矛武器的士兵们,看见这么一个漂亮的郎君,从闭着的城门跑了出来,孤身一人,连武器都没有带,就这么往长矛阵上闯……他们也是懵的。
打了这么久的仗,着实没有见过这么离谱的场景。
再加上上司没有发令,他又说过他是沈家的人,于是大家不自觉地就往后退了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
实在没办法啊,看那个架势,不退的话,不是被他的马踩死,就是反过来戳死他……
沈留祯一路到了谢元的附近下了马,走到了她的身前,仰着头望着她,红着眼眶恳求地说道:
“阿元,投降吧。”
谢元一直望着远处,似乎在愣神,听了沈留祯的话,突然凌厉地拔出了佩剑,剑尖直指沈留祯,红着眼眶低沉地质问道:
“你说的是真的?!师父真的被杀了,不是你为了拖延而使得阴谋诡计?!”
沈留祯好看的脸轻轻地拧了眉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元,因为谢元对他的不信任而感到伤心。
可是很快他就释然了。因为他看得出来,谢元的不愿意相信,只不过是迫切的希望,他爹沈庆之有一个好的结局罢了。
“阿元……”沈留祯轻唤了一声,眼泪像是珠子一样,从他洁白无瑕的脸上滚落,“我沈留祯确实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可是万万不到能拿自己亲爹的性命开玩笑的地步……”
他说着,从喉咙里头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哽咽:
“我也希望他活着……可是……”
谢元听到之后,握着剑的手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红着眼眶恨恨地看着沈留祯,抿紧了唇。
她恨得不是沈留祯,恨得是现在的一切。她想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师父又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沈留祯仰着脸看着马背上的谢元,她举剑的手一直很稳,什么时候抖过?
他看着谢元脸上那充满恨意,绝望不甘的表情,他知道,以谢元的性格,此时很有可能会走极端。
一想到可能会眼见着谢元死在他的面前,巨大的恐惧瞬间击垮了他。
沈留祯脸色惨白,心脏狂跳,突然一把抓住了谢元的剑尖,往自己的脖子上杵了过去。
锋利的剑尖刺破了他的手掌,鲜艳的血液滴了下来,白色的雪花飘落,在红色的血液上融化,惊了人的眼睛。
谢元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抓紧了剑。
只见沈留祯流着泪说道:
“阿元,放手吧,你已经尽力了。这世上本来就有‘虽力竭,而不至’的事情!我爹死了,刘宋王朝也完了,再也没有苦苦支撑的必要。肖家上位,南朝便再也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即便是杀回去,也是被各路藩兵围剿,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阿元……”
他这一声唤出了所有的恐惧和深情,眼神坚定无比地说道:
“我爹已经死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再走向死路。我知道,如果你一意孤行,我没有办法拦你。……你先杀了我!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跟你死在一块儿的!也省得我一个人留在世上伤心!”
说着,他就又抓着剑尖,往自己的脖子上拽了拽。
谢元瞳孔微缩,心脏“砰砰”直跳,刚刚那一腔悲愤萧瑟的心情,被恐惧和忐忑所取代,握着长剑的手起了青筋,微微地颤抖着。
她见沈留祯如此行径,终是动了怒,咬着牙低声怒道:
“松开!你不要以为我真的舍不得杀你!松开!!”
沈留祯固执地瞪着她,哭红了的眸子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你答应投降,我就松开!否则,即便你不杀我,我也要死在这里。”
所有人都不敢吭声,等着谢元的决断。
谢元脸上挂着泪水,痛苦绝望的丹凤眼眸光闪烁。
突然,她笑了一声,笑得比哭都难看,仰着头看着苍天又哭又笑,凄凉之感,让看着这一幕的人,无不闻声落泪。
“好……我……”谢元哽咽了一声,终是艰涩地吐出了两个字,“投降。”
她的声音很轻,好像“投降”两个字一吐出,瞬间抽走了她所有的精神……
沈留祯听闻,终于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松了握着剑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