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祯站在马车上,看了看手里头的请帖,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硕大的匾额,不由地一声冷笑。
马国公府几个大字何其显眼,大门前头人来人往,车马如流,热闹非凡。
沈留祯怎么也想不到,亦善安排他与魏国几个重要细作相见的地方,竟然是马国公家为孙子举办的满月酒席上。
没错,马国那棵宝贝独苗苗马朔有了一个儿子了。
马国公喜得连城外那件惨烈的战乱案子都顾不上结案,就大张旗鼓的摆起了满月酒。
而且还是流水的宴席,好像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马家添了男丁了。
沈留祯拿着的请帖自然不是真的给他的,而是给他的另一个身份,水熙和的。
作为一个曾经给马家供过货物的老板家的儿子,他拿着请帖上门,在这么许多许多的人群里头,再寻常再普通不过了。
他捏着将手里的请柬踩着马凳缓缓下了马车,自有马家的小厮仆役上来,交给了他们一个号牌子,就将马车领走去安置了。
沈留祯过来之前,马车停在了路边儿上时,那个易容大师便已经来过了,在车里给他做了假脸,此时倒是也不怕人认出他来。
沈留祯带着刘亲兵一边顺着贺喜的人流往马家走,一边想着他和那个易容大师见面时的样子。
负责易容的那位大师,每一次见面,脸都是不一样的。
从二十多岁,到八十多岁,甚至从男到女,他都易容过,更绝得是,他的声音都能变化。
之所以沈留祯能肯定,来得一直是一个人,而不是很多个人都会。
是因为他每次都趁着对方给他易容的时候,仔细地观察过他,想从他的身上找出破绽来。
结果被他发现,这些人虽然面目装束,甚至声音都不一样,但是都有着同一双手。
手是很难易容的,尤其是当他需要使用这双手,又是沾水又是摸药膏,仔细小心地给人易容的时候。
当时沈留祯乖乖地坐在那里任由眼前的摆弄自己的脸,突然想到了当时那个被易容成店小二,来挟持他的刺客。
于是开口说道:
“大师……你的任务就只是给人易容是吗?或者,是你拒绝替我们做其他的事情。
要不然,你亲自来劫持我,或者杀我,都更容易一些,何必要遣其他的人呢?刘大哥说,那天他看见你在楼下了。应该是你引得路。”
易容大师用那双苍老而又普通的眼睛瞟了沈留祯一眼,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过了一会儿用很浓重乡村口音说:
“我只是听上头的命令,其他的不关我的事情。”
沈留祯笑了一下,说:
“那是自然,这我知道。只是对你比较好奇罢了,我跟亦善是平级,但是我对你却一无所知。”
易容大师手上的活计没有停,但是也没有吭声说些什么。
沈留祯眸光一转,又看了他的眼睛一瞬,试图看清楚他内心所想,说:
“你是汉人……为什么愿意为魏国效力呢?”
那人听闻,直接白了沈留祯一眼,说:“你不也是汉人?”
沈留祯叹了一口,用有些怅然的语气说: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这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若是以后有时间,我可以跟你仔细地说一说。你的故事若是也很长,也可以留作以后我说的时候,你再说。”
沈留祯这步以退为进起了效果。
易容大师明显态度松动了很多,也许是因为沈留祯感慨般的语气,勾起了他的一些记忆。
只听他没好气地说:
“我的故事没有那么长,我跟皇室刘家有仇,什么时候将他家的江山捣鼓丢了,什么时候算完。”
沈留祯听闻,带着惊喜意味“嗯”了一声,尾音上挑,赞许地说:
“你说巧不巧,我也是因为这个目的才为魏国效力的,咱们是同道中人啊。”
易容大师明显不甚相信,冷冷地反问了一句:
“你也跟刘家有仇?”
沈留祯揣了宽大的袖子,随意且不要脸地说:
“那倒是没有,就是单纯的看不惯他们家的蠢货坐拥江山。”
此话一出,易容大师愣了一瞬,然后看向沈留祯的眼神,明显就亲和了许多,嘴角也带上了笑意。
沈留祯知道自己今日的好感度已经刷到了,于是就乖巧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多言。
此时收回了回忆,已经坐在席位上的沈留祯,抬起了手指轻轻地按压了一下自己不甚舒服的眼角。
眼角被强制往下拽着,阻碍眼界,总是想睁大了看看,但是又怕被崩开了,很是不舒服。
他刚刚放下了手,就见一个人影从斜侧里过来,凑到了他的身边,说:
“水郎君,有几个人我想替你引荐一下。”
沈留祯侧过脸一看,又是一张陌生的脸,但是声音确实明明显显是亦善的声音。
他没有着急动,只是很仔细地又打量了一遍亦善,似乎不认识他似的,急得亦善使劲儿给他使眼色。
沈留祯这才慢条斯理地从席位站了起来,穿过熙熙攘攘乱糟糟的人群,跟着他往一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