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城的方向奔腾而出,两军将领彼此激战正处于白热化的阶段,邓婵玉刚想脱身来追李哪吒,黄天化的亮银锤便死死钳住了她手中的剑。
杨莲花在颠簸中回首望去,这是她第一次亲临战场,她的兄长亲人都在那片混乱不堪的里,刀光剑影,战火硝烟,尸山血海,一切都是如此触目惊心。
她的脊背冰凉一片,身后少年的鲜血浸湿了她的衣衫,竟让她在夏日里打起寒战来,也不知是身冷还是心冷。
敌方的千军万马包围圈中,一抹红色的身影若隐若现,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四周的寒光玄甲所吞没,她知道对方有八.九玄功在身,这里无人是他的对手,可还是在心里惴惴不安地唤了声--“哥哥”。
日落西山,天际一片暮色沉沉。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于空气中,城门口的房舍内能清晰地听见城墙之后的兵戈声与战马嘶鸣声,西岐百姓无不人心惶惶。
李哪吒将杨莲花带回丞相府时,原本因战事而陷入死寂的院落骤然纷乱起来,两名小厮扶着满身是血的少年进了西院。
杨莲花步履匆匆地跟在一旁,边走边吩咐:“芸儿,快去拿药箱!”
后者应声朝游廊尽头跑去。
小厮将李哪吒在卧榻前放下,那袭婚服已经被血水浸湿了一大半,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杨莲花手忙脚乱地解开了他的外袍,后者胸膛裸露之时,姑娘的视线内全是斑驳的殷红,伤口处的血迹甚至都开始凝结。
她不由得愣了一下,将手收回握成小拳,眼泪被那片红色刺出。
中箭之人应先于伤口周围施针止血,而后用大麦煮汁清洗伤口,再以酒送服麻沸散等待拔箭。
杨莲花在伤兵营是拔过箭的,所有的操作她都烂熟于心,但此刻面对的人是他,姑娘莫名有些手足无措。
芸儿提着药箱跑了进来,焦急道:“小姐,咱们没有麻沸散,要派人去巫医院取吗?”
杨莲花这才想起来,适才应当直接去巫医院才对,她可真真是急昏了头了,连忙道:“快让守卫去!”
“不用了!”李哪吒出言制止,他看向面前神色慌张的姑娘,“你直接拔吧!我受得住。”
“很疼的……”杨莲花的眼眸里噙满了泪水,轻声央求道:“还是让他们去取吧!”
“有削骨剔肉疼吗?”
李哪吒牵起嘴角苍白一笑,大抵是为了安抚她,语气竟然甚是轻松平常。
“别耽搁了,快拔箭吧!”
“削骨剔肉”这几个字让姑娘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她眼前的这个人曾经在九岁那年,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他满身桀骜不驯,他比谁都要倔强,今日却为了她,丢了所有的兵器,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心甘情愿挨了这一箭。
这就是他说的,欠她的,迟早都会还给她是吗?
少年的眼里是不容拒绝的神色,她没有再劝阻,而是起身来到他身后,狰狞的箭头在她眼前耀武扬威。
羽箭贯穿了胸膛,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背部拔箭。
杨莲花闭上眼眸,滑落两行清泪,试图稳住自己的情绪,再次睁眼时,视线清晰了许多,她从药箱内取出拔箭用的银器,将其勾在箭头上。
“我动手了,你忍着点儿!”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双手猛然用劲,鲜血似泼墨般洒在了她的鞋面上。
杨莲花握着断箭的小手在颤抖,她忍着语调中的哽咽,与身旁的人道:“芸儿,快……快去打盆水来!”
少年失血过多,剧痛麻.痹了他的神经,浑身使不上劲,只能瘫在姑娘身上大口喘气调整呼吸。
半晌后,芸儿端着铜盆走了进来,待她放下后,李哪吒扫了眼屋内站着的人,似是有意要支开他们:“你们……先出去吧!”
婢女小厮应声退下,房内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少年沉重的喘息声。
杨莲花用沾湿的巾帕帮对方擦拭伤口,动作小心翼翼,轻柔且细致。
李哪吒坐在幽暗的光线里,连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身后的姑娘一言不发,连他以为会有的哭声都未曾听见。
少年的耳畔只有窸窣的摩擦声与偶尔响起的涮布声,待对方来到他身前,准备帮他清理胸口的血迹时,他才倏忽一怔。
姑娘的那双眼睛肿得就像两颗核桃,眼眶内依旧含着泪,断断续续地滑落脸颊。
她竟是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哭着。
大抵是觉察到了他灼人的目光,杨莲花将头低了又低,不自觉咬住下唇。
少年无措,伸出手捧起她梨花带雨的脸蛋,用稍显粗粝的指腹轻轻替她擦着眼泪,“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杨莲花兴许是怕他又嫌她爱哭鼻子,忙将头别到一旁,躲开他的视线,用手背将眼泪擦干,低声道:“对不起。”
她这声没来由的道歉让李哪吒眉头轻拧,后者应该也意识到了自己有多混蛋,他连忙抚慰:“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那些浑话,你别往心里去,都是我乱说的。”
他见对方抬起了头,含水的眼眸里似乎依旧带着不安的情绪,只好拿自己开涮:“你看我,遭报应了吧!老天爷都帮你惩罚我了,你就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