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半梦并没有那么强的想象力,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爹娘说,只有非常想念的人,才会住到星星上,那是人们的寄托,你也有非常想念的人吗?”
他转过头来,眼底像一块星盘,“你也有吗?”
突然之间找到了同类,将两个少年的联系越系越近。
文半梦卸下了一半防备,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有,阿爹阿娘说,祖父因为有我的想念,现在已经住到天上的星星上了,只要我想他,星星就会出现。”
“我嬷嬷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他忽然叹了口气,“其实今天……是我娘的忌日。”
他像是在为自己逃出军营解释一般,“我不是故意想跑的,只是每到娘的忌日,我总会给她烧点东西,或是对着天上的星星说一些话,虽然我已经长大了,也不再相信天上的星星会住人,但是,还是会遵循这个习惯。”
“原来是这样……我阿娘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怎样,只要我们始终相信这件事情,它就永远都是真的。”
即便有一天知道这些只是大人给孩子们的善意的谎言,但既然能安慰一时,为什么不能抱着一个信念度过一辈子呢。
文半梦虽然年纪小,可在战场上待了这么多年,早就将生死看得十分透彻了。
是人总是逃不过一死的,哪怕是她,有一天说不定也会像祖父一样,为国捐躯,成为众人口中称颂的护国英雄。
死者已逝不能再回来,总要给生者一个希望吧。
少年深深地望着她,那双眼神中黯淡的角落像是一瞬间都被照亮了一般,他弯起眉眼,眼底宛如含着一勺星光。
文半梦一时看得竟有些痴了。
这少年,平时看上去倒没什么,原来笑起来这么好看。
为了不冒犯到对方,文半梦很快收回了神色,作势清了清嗓子,“就算我跟你说了这些,也不代表我们就是朋友了。”
横在他们面前的可是魈国和潼国,她身为将军,怎么可能和一个外国人做朋友。
面对她的强调,他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又了然地点点头。
“我知道。”
在军营里,他就知道了这位少年将军的威名,只是从外表看来,还真是看不出她是个女孩。
想到自己之前还对她出言不逊过,他的面上有一丝羞赧闪过。
两个未经人事的少年在这个黑夜中悄悄交换了心事,文半梦靠在石头上,望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一贯冷峻的眉眼居然也弯了几分。
少年刚好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就看到她唇边绽放了一个极大的笑容。
“其实……你笑起来也挺好看的。”
文半梦一愣,她像是没意识到自己刚才露出的表情有多么美丽,只是不自觉地捂上嘴。
“祖父说,不能在敌人面前露怯,所以,我平时不能笑的,怎么跟你待在一起,连这件事情都忘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眼前这个少年身旁待着,似乎有一种她平日里从来体验不到的轻松与自在。
……比在越哥哥身旁更甚。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有些恼羞成怒地在心里暗骂着自己,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要喜欢越哥哥,怎么能随意改变呢。
夫子说,只有坏女人才会见异思迁呢,她可不能这样。
越哥哥给她写的小笺中还提到等她回城要带她去吃新开的铺子中的糕点,等这场仗打完了,她就能回去了。
想到这里,文半梦的唇角又不自觉勾了起来。
萧平死了,萧夫人来收尸的时候,望着那具被白布掩住脑袋却空荡荡的尸体,哭得声泪俱下。
萧海琅站在一旁,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节哀。”
只留下这淡淡的两个字,他转身离去。
“等等。”却是萧夫人叫住了他。
她脸上的泪痕还未擦干,挂在那张略显风霜的脸上像清晨皱叶上的露珠,格外刺眼。
“萧郎死前,都跟你说了什么……”
她遵照他的遗愿,不去追究他的死因,不去追究往日的是是非非,但是她想要一个回答。
对于自己的夫君,萧夫人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亏欠,若不是为了娶她,他也不会一生驻守风起,放着流云大好的前程不要,甘心做一个小小的郡守。
她只想知道,自己的丈夫,死前都说了什么。
萧海琅侧过脸,“他说……让你和孩子好好生活,不必再牵挂他,守护好风起城,他……不后悔。”
不后悔当年的事情。
不后悔留在风起。
更不后悔……娶了她。
萧夫人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周围的下人将她团团围住。
“夫人!夫人你没事吧!快,大夫快来啊——”
郡守死了,整座军营陷入了无声的沉默中,面对萧夫人的三缄其口,没有人敢问郡守是因何而死。
这位驻守风起多年,将风起从一座冷清的城镇变作热热闹闹的小城的郡守大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他的葬礼甚至都办得很简陋。
萧夫人一身素服,望着萧大人的棺木缓缓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