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半梦没出城门,而是扭头去了刑场,她想亲眼看着重玄被行刑,确定他死了,自己才能够毫无顾及地离开。
刑场上,对重家恨之入骨的百姓情绪激动,将整条街都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想亲眼看着重家的人是怎么死的,保卫刑场安全的侍卫们面对这样的人山人海,拦都快拦不住了。
文半梦将马车停在远处,只掀起帘子,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重玄的剪影,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将死之人的颓态。
他垂着头,似乎也感受到了与那些闹客不同的眼神,隔着千万道目光与她对视,那眼神中没有悔改,只有戏谑。
文半梦知道,他不怕死,现在重家俨然沦落,重门城一家独大,这也不算是什么好事。
可在她还没完成任务之前,只能暂时放任这样的局面出现。
盛全冷哼一声,将插在案前的令牌猛然丢在地上,“行刑——”
侩子手喷出一口酒,整柄大刀比起重玄的头来说都大许多,在灼灼日光下闪着夺命耀目的光。
重玄挑了眉头,懒懒地靠在斩人头颅的虎头铡上,仿佛那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凶器,只是一个供人简单休息的地方。
那侩子手拎起大刀,手起刀落,眼见着就要砍下他的头颅,一个身影却猛地出现,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身手十分利落,卷起了一地灰尘,霎时,刑场上烟雾缭绕,一时竟看不清那人的面目。
待文半梦看清来者后,惊地将整个帘子全部掀开。
因为挡在重玄面前阻止行刑的不是别人,而是司予。
文半梦有些不可置信地往远处瞧去,她不明白,司予为什么会临时倒戈,是他亲手将司予送进了牢房,为什么这会又开始反悔。
他究竟想做什么?
她微微眯起眼睛,远处,一向看重家的人不爽的盛全也发了难。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一个叛狗还想造反不成?”
司予没有理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重玄,而重玄抬起头,对他一笑。
“你是来为我践行的?也不必如此隆重吧,死后记得给兄弟上个坟,要不然,我化作厉鬼也要缠着你。”
重玄依旧如以往般调侃着他,眉眼弯弯,却让司予蹙起了眉头。
“我不会给你上坟的。”
他的口吻带着些武断,转过了身,面对这热闹的城市,感受着日光从头顶落下的灼烧感。
这是重门城,是司家人世代守护的地方,而他的身后,是司家的主子。
重玄一愣,拧着眉望着他,不知道他忽然呛自己一句是什么意思,不过,当他看到司予的下一步动作时,就忽然明白了他的意图。
“你好不容易能够为了自己活着,可别犯傻。”
司予举起刃,长剑在午时烈烈的日头上泛了一圈光,车内,文半梦拧起眉头,手指紧紧扒在窗上,她不明白,司予这是要做什么。
就连底下的群众也开始窃窃私语,但谈论的都是他是如何为重家做事,害得他们苦不堪言的。
到最后,民众只希望他死,甚至有人振臂高呼:“他是重家的走狗,他应该和重家的人一起死!”
“就是!他该死!”
呼声越来越高,司予望着手中的剑,那是司家世代传下来的,也是重家赐予的。
可以说,没有重家,就没有现在的司家。
他背叛了重家,本就是该死的,怎么可能让他看着自己的主人死在面前。
文半梦想飞身前去阻止,可是已经晚了。
他脖上的一抹红洒在行刑台前,向为重玄铺了一条道,他高大的身躯重重地倒在地上,身子却依旧笔直,像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
“不要!”
重玄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偏执,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可他浑身被绳子束缚住,根本没法阻止这一切。
司予死前,回眸看了眼重玄,一如以往,他笑了下。
“大人,属下前去开路,你稍后再来……”
记忆中的片段如同碎裂,将所有关于他的画面摘了出来,走马观花般在重玄的脑海中闪过。
他从没有将司予当作是自己的一条狗,或者说,他对他那样,只是因为他没有过朋友,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朋友才是正确的。
但司予,对于重玄来说,是唯一的朋友。
所以,他无条件地相信他,甚至就算他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他依然能够原谅。
他这个人自小就固执得可怕,认定的事情绝不后悔,这次背叛他,他以为,他是想开了,终于愿意为自己活一次了,没想到,他居然选择用这种方式,为自己的背叛赎罪。
这不是重玄想要的。
可他就这样倒在自己面前,他的眼角一滴清泪滑落。
身后,盛全为眼前的场景震撼了一瞬,却又松了口气,好在他不是来劫法场的,要不然,凭他与文半梦的交情,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
他重新正了正神色,“既然已经没事了,就继续行刑吧。”
重玄的头被重新按回虎头铡上,这次,他的脸上彻底没了笑容,眼神空洞,盯着某处角落,就像是在凝望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