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欣宫中,酒醒过来的朝阳公主泡在温池中,水汽氤氲从她的周围缓缓升起,整个内殿宛如仙境。
七八个宫女在旁服侍,有人替她轻舀着水,有人撒着花瓣,也有人正轻柔地替她捏肩,舒缓她一天的疲惫。
这本该是她从小就有的待遇,却现在才享受到。
洗尘宴一事,让纪实甫对她格外关注,不仅替她严惩了那些苛待天欣宫物资的掖庭宫人,还喊人给她送来了不少物什与人,供她差遣使用。
她抬起手,青紫相接的藕臂上,有一块殷红如瑰玉的胎记。
“豆蔻,你说,这胎记是不是很丑啊?”
她撇过头,睨着替她舀水的豆蔻,眼神娇媚万千,却又带着噬人的杀意。
豆蔻瑟瑟发抖,手中的舀水的葫芦勺掉落在地,发出刺耳清脆的声响。
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着,“公主、公主我错了,我不该在背后乱嚼舌根子,公主您大人有大量,饶奴婢一命吧。”
前几日,她不过是在经过公主窗边的随口说了句公主手上的胎记很丑,在她们家乡,这胎记是不祥之兆,克父克母的,不想,被公主听了去。
那时她只觉得公主是个好欺负的主,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也就没放在心上,谁能想到这个受气包公主一夜之间忽然就得了圣上欢心了呢。
她们这些老奴婢,自然也就受苦受难了。
公主今日已经严惩了三位奴婢了。
下一秒,朝阳公主的话更是让她如坠冰窟。
“来人啊,把她给我拖下去,杖责三十,不许任何人给她用药,也不许有人帮她做事,我倒要看看她这么美丽的小身子,留下疤痕是不是也很丑。”
朝阳勾起红唇,媚态的眼神格外妖治,只吐出几句话,便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
她喜欢这种感觉。
从前这天欣宫,人人都敢骑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不将她这个没有母妃的公主放在眼里,现在,她要将那些年失去的,一一讨回来。
水葱般剔透的指尖刚染了丹蔻,红得发艳。
她满意地看着豆蔻一下子跌倒在地,身体不住地颤抖,想要抓住她求饶,又被人无情拖走。
杖责三十,不给药治,若是严寒冬日,也许她还能捡回一条命,但这是酷暑的夏天,破开的伤口会随着汗水不断发炎,然后结脓,发烂发臭,直到人死。
“公主,求您给奴婢一个痛快吧!”
她嘶吼着,眼见着自己就这么被拖了下去。
“雪茶,扶我起来吧。”她伸出手,搀着宫女站起身来。
薄如蝉翼的屏风后头,她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雪茶听话地为她穿上衣裳,她却只愿意松松地在亵衣外披一件纱袍,便要往外走。
雪茶一愣,下意识地说:“公主,这……于礼不合。”
她是掖庭那边送来的人,熟识礼法,公主服饰一定要端庄肃穆,就连睡袍也不例外,公主穿的如此暴露,传出去对她的名声无益。
然而,朝阳勾唇一笑,“是吗?可本公主就是喜欢这种装扮要怎么办呢。”
不敢回话,生怕惹怒了这位公主,雪茶的头埋得更低。
“天欣宫的人都给我听着,看见外面的那个人了没有,日后要是再有奴婢胆敢吃里爬外,或者背后嚼本公主的舌根子,我就让她和那个人落得一样的下场!”
朝阳冷冷地扫过这一屋子跪着的人。
这里是她的天欣宫,绝不是别人可以随意染指的地方!
“行了,都起来吧。”
她收起神色,光着脚踩在木制的地板上,随意地倚在狐皮铺着的贵妃椅上,指挥着宫女为她捏肩揉腿。
“你们对我忠心,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将桌子上的金银首饰随意地丢在地上,“这些,赏你们了。”
雪茶伏身将地下那些物什捡起来,放进袖兜中,眼底并无任何欣喜的神色。
她随着几个喜滋滋的宫女一同谢恩。
“奴婢谢过公主。”
“起来吧,雪茶,以后你就代替豆蔻,做我的贴身宫女吧。”
这么多人里,她对雪茶的反应尤为满意,不卑不亢,虽是一名普通宫女,可骨子里那傲气,多少名门贵女都比不上。
雪茶再度行了个端正的宫礼,“是。”
“嗯,你过来。”她勾了勾手,“去给我准备一套干净利落的衣服,让尚衣局快点做好,参加武举之前我要看到。”
公主的性情过于阴晴不定,雪茶心中害怕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奴婢遵旨。”
榻上,她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意识回到了殿前,文半梦的模样。
文半梦,你究竟是敌是友呢……
……
丞相府,一排下人缩着身子站在门口,心惊胆战地听着从屋子里传来的动静。
自宴上回了府后,丞相爷就大发雷霆,将四公子叫到书房,紧接着便是茶盏花瓶破碎的声音,他们估计里面的情况也不会比外面好多少。
相爷性情看似温和,实则发起火来也是个不管不顾的,四公子也没做错什么事情,就被他这样教训。
听这声,只怕,四公子在里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