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轩随手把小侯爷的请柬扔进了垃圾桶。
这个小侯爷,邀约他去欣赏新近得到的一个元代青花瓷瓶。民国时期,社会分化极严重,灾民和饿殍随处可见,同时上流社会也穷奢极欲,很多上流阶层人士喜欢附庸风雅,对于各类古玩宝物不惜一砸千金。
青花,是用钴料在白色坯胎上绘纹饰后罩透明釉,在还原气氛中经高温一次烧出的白地蓝花瓷器。元青花因为出土不多,更是弥足珍贵。
元代中、晚期青花瓷器、大致可分为为两大类:一类多为小件器物,胎子轻薄,不甚精细,多为青白、乳白半透明或影青釉,青花的颜色灰暗迷蒙,纹饰稀疏但奔放洒脱,常见器物有杯、碗、盘、匜、香炉、小罐、蒜头瓶、玉壶春瓶等,多为日常生活用品,这类青花瓷器当时生产数量有限,属民用瓷;还有一类青花瓷器,以大件器物为多,其共同特点是大器者胎体厚重,小件轻薄,色白致密,透明釉白中闪青,青花颜色浓艳鲜亮,色浓处有黑褐色斑点,纹饰层次多,有的甚至多达十来层,但繁而不乱,层与层之间留一周空白,器底端两层之间无空白,每层纹饰内容之间没什么关系,如经常是在缠枝菊、蕉叶、缠枝莲、缠枝牡丹之间夹杂云凤、云龙、杂宝、海水江牙等,将毫不相干的纹饰组合在一件器物上,具有草原民族的独特风格,奔放大胆。
而小侯爷在请柬中提及的宝物,正是一只大件元代青花瓷瓶,这类瓷瓶传世量不多,每一件皆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品。这样的东西,张子轩根本不相信小侯爷可以搞得到。不是说他财力不够,而是那人眼光太差,根本不会分真品和赝品,小侯爷手里的所谓古玩,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是真的。
他对小侯爷本人也毫无兴趣,一个蠢材,懒得应酬他。
张子轩嗤之以鼻,随手便把请柬扔了。
下午的时候,侯府的讷敏格格亲自找上门来了,张子轩本不想出去见她,但讷敏这人很拧,张子轩不出来她就一直坐在前厅不肯走。眼看天快黑了,这人还是一尊佛似的赖着不走,张子轩只好来到前厅,对着她说,“请你回去跟小侯爷说一声,我今天就不去了。”
他连藉口也懒得想,转身便想回屋。讷敏格格快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子轩,你要是没事就跟我去一趟吧,不碍事的。”
张子轩听见这个称呼当即脸色一沉,讷敏见状连忙改口说,“张帅,今天上海法租界的朱利安先生也会来,他难得来云南,你何不跟他联谊一下。”
朱利安这个法国人张子轩曾有耳闻,这人不到三十岁,却对中国的古玩瓷器极有兴趣,他曾经为了一只明代压手杯从法国万里迢迢来到中国,传闻他眼光极好,虽然并非中国人,但鉴宝的水平不会比陈玉楼差。
只是,要是被朱利安这样的人看见小侯爷手中的赝品,实在是把老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最重要的是,这人在上流社会中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如果可以结交,也是很有益处的。张子轩本人懂得部分英文和德文,因为他常年做着英械德械的军火交易,这样会方便一些。但是法文他是一窍不通的。
他突然想起了四年前的那次家宴,当时他以为陈玉楼还是如前世那样不懂洋文,想设计让他当场出丑,没料到陈玉楼今生不但学会了英文,他甚至还会了法文。到了最后,反而让陈玉楼赢得了满堂彩。
想起了这样的陈玉楼,他觉得有些意思,不由自主地轻笑一声,心情也变好了。
心情一放松,张子轩便也不再紧绷着脸,心想去看看也无妨,反正到时丢脸的是小侯爷又不是他,他便打算叫上帅府的法文翻译一起,但讷敏却笑眯眯地阻止了他,说道,“不需要了,朱利安先生他会说中文呢。”
张子轩一听,觉得朱利安此人也挺有意思,他是看不上小侯爷和讷敏,但是,借用一下侯府的人脉去认识更多的上流阶层,这以后会成为他本人的助力。
讷敏见张子轩改变了主意,惊喜不已,她怯生生地想去牵他的手,可是又不太敢,犹豫半天只好跟在他后面。
来到侯府,小侯爷的品味一点也没变,侯府的陈设和上次一般无二,依然恶俗无比。张子轩不由得感慨小侯爷真是个有福之人,明明是草包一个,但陈玉楼,朱利安这样的精明人也不得不给他三分颜面。
但就算是再多的福气,也渐渐被小侯爷这样的纨绔子弟给败光了,这对兄妹日后免不得下场凄凉。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