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熹微上一次对她行叩拜大礼,还是母皇薨逝之时,她握着她的手,哭得不能自已,却不能允许自己长期陷入悲伤,因为此后这江山的重担,便要由她来扛。
当她止住泪,有些恍惚地走出大殿时,隔着九重石阶,望见了她的东宫旧臣。他站在最前面,对她叩拜。“臣愿永世效忠于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那之前,便记不清了。她七岁时,姚宜和黎熹微先后入宫,姚宜为太女太傅,也就是她的老师,黎熹微则为伴读,与她一起学习。他比她大两岁,自幼聪慧过人,在宫中也藏不住锋芒,她刚开始还总是和他争胜,后来便是真心佩服,把他也当作半个老师看待。
在她眼里,无论是姚宜还是黎熹微,都是她最倚重信任之人,彼此之间不必讲究虚礼,她从来不许他们跪她,甚至允许他们直呼她的名讳。姚宜有时被她惹恼了,就会喊她名字,但黎熹微却从来没有,从“殿下”喊到“陛下”,一直恭敬有礼。
若论礼节,似乎是姚宜和她更亲昵,但即使她时不时喊“老姚”,对姚宜却始终有一层对老师的敬畏,但对黎熹微就没有这层负担。他是她的平辈,又不像姚宜那般严厉,反而比父后还要宠她,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但又不会让人觉得他卑微。这也是姜涔云觉得很神奇的地方。
他似乎天生便雍容华贵,一身傲骨永不弯折。
所以他跪伏于地,才让她如此难受。
何苦来哉?何苦做那后宫之人?虽然皇后名义上比左相更尊,与皇帝并肩而立。但除了这点儿虚无的尊荣,皇后的权力只局限于后宫之中,根本无法触及朝堂。若黎熹微真入了宫,一身才学便再也无处施展。
“陛下。”黎熹微顺从地被她扶起来,面露悦色。
“你在这里等我呢是吧?为了体现出我对你特别呗?”姜涔云看见他的笑容,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臣说过了,臣要帮陛下挡住这些莺莺燕燕,让他们毫无竞争之力。”
“那莺莺燕燕就先走了?”卓焕卿嬉皮笑脸道。
姜涔云侧身看他。“卓焕卿,你见了朕倒是一点儿也没感觉意外。”
“呀。”卓焕卿睁大眼睛。“不好意思,陛下。是臣的疏忽,容臣重新表现。”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退后一步,故作夸张道:“没想到陛下竟是那日尚仪局的直长,可真是让臣意外。”
“算了算了,你这表现,若想成为宫中伶官都要再练个五十年。”姜涔云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说,朕要是留了你的牌子,姚宜会不会和朕拼命?”
“恐怕不会。姚太傅对陛下可是一片丹心。臣在她心中的位置,怕是还没有一颗松子糖重要。”卓焕卿说道:“不过左相大人怕是要和臣拼命。还望陛下饶臣一条小命,放臣出宫吧。”
“我们左相大人又不吃人。”姜涔云笑眯眯道:“不如你们一个封春君,一个封夏君,一同留在宫中可好?还能相互做个伴,不怕寂寞。”
黎熹微只含笑看着她,未说什么话,倒是一旁端着漆盘的宫人听了,便真要留牌子,被她按住手。
“陛下,陛下。臣善琵琶,今日可有幸为陛下弹奏一曲?”最左边被冷落的男人开口道。
姜涔云看了黎熹微一眼,点头道:“可。”
男人露出舒心的笑容,宫人递上琵琶,他套上甲片,轻轻拨弄,婉转幽微的曲声流泻而出,姚长春君眯起眼睛,面露享受之色。
黎熹微脸上笑容更大,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停停停,像蚊子嗡嗡似的,琵琶声音那么清脆,怎么被你弹得黏黏糊糊的?”姜涔云不耐烦道。
“陛下说琵琶声音清脆?”男人一脸受辱的表情。“琵琶明明……”
“遮月,你来弹奏一曲。”姜涔云打断他的话,对黎熹微说。
“遵命。”黎熹微说着,拿过男人手中琵琶,也不戴甲片,轻拨几声试了试音后,对姜涔云屈膝一礼。
“臣久未奏曲,技艺生疏许多,还望陛下见谅。”
“朕又未要求你使出十成气力。上次你去乐署玩了一圈,朕的好几个乐官都差点儿摔琴断弦,是朕劝了好久才把他们劝住。这次要再使出十成力,岂非又要多几个自惭形秽的伤心人?”
“那臣便献丑了。”黎熹微轻轻一笑,拨弄琵琶。清亮的声音从他指尖跃出,先是舒缓的几声,节奏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高亢,声调错落有致,之前献艺的男人脸色越来越白,姚长春君眼睛越来越亮。
“好曲,有肃杀之气!”卓焕卿忍不住开口称赞道。
姜涔云得意道:“朕没说错吧?遮月才是真正擅长琵琶之人。”
“咳咳,陛下,回来吧。”太后对她招招手,姜涔云转身走回御座。
“你若是对别人都不满意,那就留黎氏一人吧。只是他左相的位置得立刻辞了,否则成何体统?”
“不用辞。”
“陛下……”太后面色严肃。
“哎呀父后。”姜涔云摇了摇他的袖子。“不要紧张,我没打算坏了规矩。我只是不打算留他的牌子。”
“那你喜欢卓氏?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