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不知道她担了这么大风险。”姒融抽抽噎噎地说:“我以为、以为她本来就身体不好,不是因为生我才……我好对不起她啊。”
沈青芒把她搂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你没有对不起她,阿融,你是她生命的延续。她看到你长成现在这个模样,一定很欣慰。”
“可我是师门里最笨的一个。”姒融哭得更伤心了。
皞辛在她身边晃来晃去。“你不笨,你那是大器晚成。”
“就你骂我笨骂得最凶!”姒融红着眼瞪他。
皞辛心虚地放低了声音。“那、那我以后不骂你了。你别哭了。”
沈青芒本来有些难过,听到两个小学鸡斗嘴差点儿笑出来,轻咳了一声,说道:“阿融,想不想和你母亲说说话?也许她听得到。”
姒融抹了抹眼泪,点头。“想。师尊能不能……”
苏妙然闻弦歌而知雅意。“青芒,我带你们去那边看看,有很多我们朝华宫独有的花卉。阿融和你母亲聊聊天吧。”
四人漫步在花海中,苏妙然不停地给他们介绍各种花草,沈青芒的目光流连在墓碑的文字上,皞辛嘟囔道:“怎么这么多人,问道峰的星沉冢都没有这么多座墓碑。”
沈青芒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苏妙然看到她的动作,笑言:“没什么可忌讳的。我们朝华宫未成大道便仙逝之人在各派中本就最多,因为我们所修之道最为艰险。”
“感情这个东西这么危险吗?”皞辛不解。
沈青芒低低叹了一声:“情深不寿。”
“许多门派的修行都是为了实现无情无欲,从而达到与天地同寿的目的,而我们正相反,我们的修行是为了激发修士心中的情欲,有别于天地,走人独特的路。”
沈青芒听了苏妙然的话,突然想起师父云虚舟说过“人之所以区别于飞禽走兽,山川草木。在于其有情”,心中若有所悟。
无涯宗内功心法鸿蒙灵初经的最后三个境界指向人道,第二境“七情染”,就与情欲有关,她至今未达到这一层境界,和琼琚一样停滞在“灵智启”,是不是因为她没有真正动情?
可动情哪有那么简单。
“妙然,能为我们讲讲别人的故事吗?”
“那便从眼前这位修士说起吧。”
几个人看向面前写着“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的石碑。
“这位前辈名唤遮云,曾是朝华宫流芳榜的榜首,嗯……你们可以理解为评比修士魅力之榜。爱慕她的人如过江之鲫,然而她一个都瞧不上,曾放言自己所修之道为无情道。”
“后来呢?”姒融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后来呀,她游历四方,在菩提殿做客时,见池中莲荷正盛,兴之所至,踏上石桥,行至半程,见一僧人于池边观鱼,执了念珠,于水面轻轻拨弄,诱那鱼儿来衔。她轻笑出声,惊扰了僧人,抬眼来看,只那一眼,僧人还是僧人,她却成了那傻傻衔珠的鱼儿。”
“她变成鱼了?这是什么术法?”皞辛惊讶道。
苏妙然掩唇笑,姒融点了点他的额头,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你好蠢哦,她对僧人一见钟情啦。”
“遮云得知那僧人是慧宁禅师,菩提殿除佛子外修为最高之人,甚至有人称他半佛,比起清冷的佛子,他待人极为和善,因此也极受人喜欢。遮云和他谈论佛法,提出了许多质疑,他一一解答,她对他更加仰慕,主动追求,然而他待她与待那鱼儿没有什么不同。”
“菩提殿的僧人定力都这么强吗?可阿遥师伯说……”姒融说到一半捂住了嘴,眼睛滴溜溜转,看向沈青芒。
沈青芒对她做了个缝嘴的动作。
“说什么?”苏妙然问。
姒融摇摇头。“没什么。”
“遮云问慧宁怎样才肯爱她,他说,待到鸿雁潜游,鱼翔九天之时。后来有一日,遮云听说东海之外有一种鱼鳍为双翅,能于半空飞行,便前往离忧岛去寻。”
“那她寻到了吗?”
“她死在了妖兽丛生的离忧岛。”
“啊?”姒融语气低落道:“为何痴情的女修总是未得善终?”
“慧宁禅师成佛了吗?”沈青芒问。
苏妙然低下身子,轻轻拂去石碑上的灰尘。“慧宁去离忧岛寻回了遮云的尸骨,带她回朝华宫安葬,这块石碑便是他亲手刻的。两年后他于菩提殿圆寂。”
“刻下这样的词句,他也是爱她的吧?”沈青芒说。
苏妙然沉默片刻,说:“我问过莲苔一个问题:佛爱众生,是否会爱一人?”
“他怎样回答?”
“他说,一人为众生,众生即一人。”
沈青芒小声重复了一遍。
“他们菩提殿的人总喜欢打哑谜。”苏妙然笑笑。“于是我又问他,那他何不爱我,爱我即是爱众生,你们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他爱芸芸众生,便是爱我。”
沈青芒不解其意,从苏妙然的表情上也看不出分毫,担心她难过,转移话题道:“前面那座石碑上刻着‘今世尘缘未堪忍,来生宁做陌路人’,又是一个因情失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