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气不足。阴气幽幽。孟建中一眼看出佯装的成分。孟建中忽然觉得跟这个家格格不入。再无多话。转身向楼口走去。
井水哗哗冲下。扫帚移动至下水口。孟建中至楼口冷眼打量这场景。顿时,孟建中觉得在吕梅仙心目中,他犹如这随意乱扔的扫帚。孟建共亦是如此。忽然,一股同情之情顿生。孟建中越发憎恨起这个家。
孟建中稍停顿。步伐转向上楼。
吕梅仙坐到灶门前。嗓音不高。吕梅仙:
“你可知家里大小有几口人?”
孟建中再次站立。孟建中:
“这还用说?”
吕梅仙:“她俩妯娌没有进门以前,孟家大小共计十三口。后来,过世的减除,家里还剩十口……”
转回身。孟建中打断:
“不要扯那些无用的!”由于他提高的声音,小楼上孩子幽幽的啼哭声忽然又增大起来。吕梅仙习惯性伸手摸去灶门侧,这才意识到没了“定心丸”。孟浩然睁开一双死鱼眼睛打量。声音低沉发颤。孟浩然:
“建国,你妈想抽烟了,你,去!隔壁……”
孟建国跳上天井奔跑出门。吕梅仙:
“主公说的话哪一句不是可以做药,哪一句是无用的?”
又说:“每天撕开眼睛,这个家里大小就是九口张着等待食物进肚。你爹哮喘干不了重活,你身为长子却偷奸耍滑,若不是有老子想办法,只怕你们一个个都要饿死交代了。”
一阵脚步声奔跑入巷。孟建国提了长烟筒递过去。孟浩然从怀里摸出一支香烟让孟建国传过去。孟浩然说这是茶馆老王发的。
水声翻动响起。
孟建中:“不要为自己的品行找借口!”
又说:“我外婆生养了你们不算死的也有五姊妹,白大村不是比县城更苦?”
吕梅仙开始捍卫她在这个家庭的显要地位。她以决斗“运动员”的眼神对决过去。她的眼睛虽然小,一眼看上去好像一条缝,但一点不影响射击发出的怨恨冷厉的目光。一口烟雾喷出。吕梅仙:
“你道‘借口’是个什么玩意儿?老子根本用不着去找!老子在老子的屋子里,还畏惧你——要找‘借口’?”
孟建中:“就算是你说的勉强说过去,那你按照你自己的逻辑走下去,那也用不着将陈明珠拉下水……”
吕梅仙打断。吕梅仙:
“她真想下水还用人‘拉’;她不想下水老子岂能‘拉’?”
陈丽珠忽然从天井上方窗口伸出头来。怀抱婴孩。陈丽珠:
“什么叫我想‘下水’?若不是你千方百计的开导,又说不要白不要,一块上海牌手表挣工分可不是一年能够买到的,我能够吗?”
孟建国大致揣摩到腰包里的手表是怎么回事了。他的心略为忐忑。
孟建中斜高眼睛瞥过去哀怨一瞥。陈明珠缩回了头。
吕梅仙一番弯转,似乎就将她的行为往合理上靠。但是,孟建中还是接受不了由她牵线接头这个事实。他说:
“总之,这件事是你办得龌蹉,为老不尊,不地道!”
吕梅仙:“凭什么牺牲了我一个人就‘地道’?陈明珠她不是女人吗,她不该为这么些家口做出牺牲么?更何况,她拿了人家的上海牌手表,并没有剥出一丝一毫来投放在这个大家庭中。”
又说:“老子倒是想‘地道’,可老子若配得上你口中的‘地道’,那有你现在还能站在老子面前指手画脚来忤逆老子的?”
孟建中一时没能转过这个因果关系的弯子。黑眼。孟建中:
“所以你常将‘早知道如此,落地时不如一屁股给坐死了’挂在嘴边?”
又说:“真是天下最毒妇人心。”
吕梅仙瞥去一眼又忍住后话。孟浩然:
“你妈毒就没有你今天站在堂屋里蹬鼻子上脸了。小时候随便一床被子盖头一捂便呜呼哀哉了。”
父亲母亲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孟建中忽然感觉到心之空洞。天井中木凳上的扫帚滴水滴答。他觉得那是他坠落心底哀怜的眼泪。下水道的汇聚通过土壤的渗透最终又迂回井底。孟建中的心仿佛沉到了这眼老井底。
孟建中心底拔凉拔凉。
孟建中:
“那你俩还结婚传承啥后代?不就一个个给捂死算了。捂死了再也不会妨碍你俩的风流快活。”又说:
“现在忽然想到夭折的二人绝不简单。”
吕梅仙一张铁青的脸毫无血色。竹筒里,水声不断。仿佛就像下水道的流淌必须一沉到底。
吕梅仙正是这个家庭的风向标,孟浩然唯有跟从的份儿。对于吕梅仙的风流韵事他多少是略知一二的。当然,不时他也会感觉他活得憋屈。可是,从贫寒岁月一路走来,或许,吕梅仙的方式就是一个家庭生存下去的唯一方式。而这样的方式沉进肺腑似乎也能压盖住他的憋屈,从而呼出一口气流而找寻到生活中的点滴乐趣。毕竟,吕梅仙的阶级成分相比他要耐人解读。并且较为重要的一点是,她并没有因阶级成分的差异而鄙视他从而半途抛弃他,抛弃一个因哮喘而丧失了劳动力的男人。这就足够令他感激涕零。男人有时活得糊涂了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