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重重叠叠山,一只失群雁,飞去又飞还。唉,我好苦啊!
(唱):
大哥吃粮下四川,二哥逃荒到湖南。
我老三在家无依靠,帮人赶马走茶山呐。
一去茶山有八百里,出门一趟整三年。
三年才得回家转,回家只得住三天。
三年不见干妹面,想妹想得两眼穿。
才说回家得见面,谁知村中起谣言。
人说她有个表兄是财主,表兄表妹结良缘。
有心背上包袱我就走,又怕错听别人言。
有心与妹见一面,又怕见面两无言。
这才是马又高来蹬又难,上也难来下也难。
罢、罢、罢,过河要问水深浅。
今夜亲口问妹心才甘,哎嗨呦、嗨哎嗨呦……
吕玉仙扮干妹唱:
夜晚床前听风雨,白云田边看浮云。
日日夜夜把干哥等,等候茶山心上人。
………………
这首歌儿够长。贾杰敏感觉简短一句话便能表达了的话语却要哼哼唧唧悠扬反转消耗过长时间。她还完全不能感受悠扬声中抑扬顿挫唱词的美妙,正如不能体会唱歌的内在魅力。好不容易熬到散场,这才脱下鞋子。
吕玉仙的兴头还迂回在曼妙的歌声中。这个时候递上一只破鞋,吕玉仙一把打落冷瞥眼色。贾杰敏既不解又畏缩。贾中华说明,你妈还沉浸在优美的歌声中,这个时候你却递过来一只破鞋大煞风景。
怯弱声音。贾杰敏:
“可是,如果不缝补我明天便没有鞋子穿了?”
吕玉仙:“补不了。”吕玉仙完全可以再次以同样的手法缝补,只是可能要扩大不规整的接头边沿。吕玉仙不想缝补觉得贾杰敏返回良县后便一直穿这双鞋,仿佛陈明珠的鞋子是香馍馍,她手工的却是臭狗屎。
黑眼。吕玉仙:
“老子原来做给你的鞋子呢?”
贾杰敏惶恐说明,原来的鞋子小了夹脚,因此大脚趾处破洞,表嫂眼瞅这才给了这双鞋子代替。
一声嘶吼。吕玉仙:
“还‘夹’不得你的脚趾?现在人才多大点,脚就长得快要赶上穿你大姐的鞋了?”
又说:“怪了,人家给你的可就是香馍馍?老子做的就不是鞋子?人家做的才里外两层破布,老子做的可是三四层的千层鞋,即便是破了头两层,不是还有三、四层可遮掩么?!”
贾杰敏默默从里屋取出来布鞋。黑洞胜过她辩解。吕玉仙反手扔出窗口。贾杰敏忙出门捡了进屋。吕玉仙:
“既然不想穿了,还捡回来干啥?”
两双鞋子破洞。贾杰敏不知所答。在吕玉仙的字典里,似乎她必须归在不受重视被打压的异类。她忽然感觉到她从来不重视她在同学群体中的感受。贾杰敏:
“那么,明天我穿那双?”
吕玉仙:“穿不了就打赤脚。”
又说:“当年你外婆不给饭吃我仍然要去上学。”
贾杰敏坐在木凳上发愣。
炮团电影散去,贾杰刚转回推门而入。他讲述着电影的精彩发现屋里的氛围有些异样。贾中华很想调节。但是,寻思哲理的话题脱口便变得不那么哲理。贾中华:
“我们家杰敏的脚现在就长得赶上你大姐的了,那照这样长下去,等长大了还不得长得这么长?”说着,他伸手比划拉开三十到四十公分的距离。于是乎为调侃,他又拉开五十到六十公分长。忽然见吕玉仙怀抱起烟筒,他恍然来了灵感。他说:
“长得有烟筒长!”
贾杰刚“哈、哈……!”笑翻。像极了魔术。吕玉仙黑沉的脸忽然松弛开来。点燃一支香烟。她的目光低视鼻尖将香烟安置在竹筒上。贾中华眼盯住她想裂开却见不露笑又收敛回去。一口烟雾喷出。贾杰刚笑得捂住下腹。吕玉仙这才放出讥讽的笑意。吕玉仙: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当真那么好笑么?”她过于严厉的脸谱放松一缕却又收紧起来。仿佛她在取笑他过于夸张的笑态却连带出自己的形态出来又极力隐藏。贾中华终于展露出放心的笑意。
贾杰刚比划距离。贾杰刚:
“那杰敏还不成为我们家的巨人?一步就迈到大门口。抬脚便翻越炮团的围墙?”
贾中华痛快笑出。
明天没有鞋子,屋子里嘲笑声不断。贾杰敏忽然变得恼怒起来。贾杰刚的调侃更为落差。可是,贾中华是引发的起源。一本正经。贾杰敏:
“人家的父亲像父亲,我家的父亲不像‘话’!”她的声音是充满小大人般老陈的声音。贾中华听得真切。在这个家庭中他的地位历来都是被颠覆的,贾杰敏人不大却挑战他的地位,他顿时感觉到这么小的人却想爬到他的头上来拉屎拉尿。仿佛一头暴怒的雄狮,他猛然起身就
拳打脚踢……
冰雹、雨点落下。极端的天气激烈降雨。贾杰敏卷缩在角落里一遍汪洋。她受的不止是外伤,严重的内伤挫败着她的生存感。她得到了教训:
维持尊严有时远比漠视尊严来得更加雷光电闪。
尚若涂抹尊严,那么,生命的意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