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奶奶兴许是寂寞太久了,她徐徐讲着过去的故事。
从雪山伊始,到村落的迁徙;从村中大事,到自己的日常琐碎,从一个个热闹的年头到荒年……
带笑讲着独子儿时的故事,抱怨着这个不归的旅人。
苍老的声音响在昏暗的屋子里,不急不缓,像是用指尖一寸寸描过年轮,像是时光里稳健的一个个脚印。
悠长不热烈,似乎连轻晃的光影也被拉得很长很长……
女子一言不发,只是望着火堆出神,听着史奶奶的话偶尔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从她的眼睛里能看出这是一个悲伤的人,所以大家不约而同,都没有去询问关于她的故事。
史奶奶没问,林泓和万古川也没有问。
他们都在倾听着这个苍老的声音,像品尝时间里窖藏的陈年烈酒。
史奶奶听不见他们的提问,所以不用出声回应,缄默聆听就好。
暖气席卷着屋里的每一寸。
这屋是石砌的,几面墙上铺着保暖的棉絮或兽皮,挂着猎具。
而猎具因为太久无人使用,已是锈迹斑斑。
连屋子也是古老的。
史奶奶讲完了她的故事,尾音缓缓融进了祥和里,整个屋子沉静了,像极了史奶奶日日夜夜早已习惯的无声。
只有柴火在“噼里啪啦”地响着,烧开了的铫子的盖在轻轻撞着壶口,“嗒——嗒——”地响。(注1)
太自然而然了,谁都不用说话,气氛刚好。
林泓和万古川坐在炕上靠墙的那边。
暖气和安静让林泓有些犯困了,身型不稳,脑袋一歪磕到了万古川的肩头,一惊,又回了些神,坐直了去。
万古川侧目看向他,见他坐在那里,闭着眼睛摇摇晃晃的,眼看着又要朝墙那边倒去了。
万古川抬手,从他身后绕过去放在硬冷的石墙上。
林泓的头刚好撞在了他的手背上。
林泓又惊醒了,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坐直了身子,强撑着,“奇怪,还没到中午呢,我怎么这么困……”
“想睡就睡会儿。”万古川道。
“不了……”林泓抬手揉了一下眼睛,现下趁着是白天还是找找线索为好,“有什么安排?”
万古川看了一眼屋里的一个老者和一个女子,老者听不见他们的提问,女子缄默不语。
“出去逛逛。”万古川道。
林泓还没回答,史奶奶年迈的声音就响起了,“要下大雪了。”
林泓差点以为她听见他们说话了,仔细看才发现她不过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要下雪就去不了了。”林泓望向万古川,“山里下大雪没办法走。”
这个他在昨日深有体会。
万古川有些犹豫,看了那个女子一眼,“那等雪停。”
“你睡会儿。”他看向林泓。
“睡哪?”林泓确实困了,打了一个哈欠。
万古川抬眸在屋子里看了一圈。
不大的屋子除去客堂,只有两个隔间,没有屏风与门,门框上只挂着厚布隔开。
想必这两个隔间是史奶奶和他儿子的房间。
现在没到睡觉时间,史奶奶也没给他们安排房间。
万古川看向他,垂眸,说得有些轻,“靠着我。”
林泓一觉睡到了用午膳。
有的人倒是神清气爽了,而有的人胳膊酸了……
果真如史奶奶所言,窗外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鹅绒大雪。
雪花在凛冽的寒风中回旋,落地无声。
积雪覆盖,要抹去所有的痕迹。
包括,女子的脚印。
万古川本来是打算沿着她的脚印找到她的来处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因为三个年轻人的到来,史奶奶做的午膳格外丰盛,靠山吃山,尽是些野味。
史奶奶一个老者在家,村民都很照顾她,打来的猎物总会分她一些,所以她过得挺不错的。
热气腾腾的一桌。
“多吃点!”史奶奶很热情,黄黑的脸带着红晕,缺了一颗门牙,笑起来像个烂漫的孩子。
“哇!谢谢史奶奶!”林泓知道她听不见,还是想说。
史奶奶的手艺也挺不错的。
饭后,女子一言不发地帮着史奶奶收拾碗筷。
林泓甚至在想着,她会不会根本就不能说话是个哑巴呀?
雪来得快停得也快,趁着没有风雪,林泓和万古川准备出去看看。
一出门,林泓就拉紧了裘衣,把下半张脸藏进衣领里。
呼出来的白气可以遮住视线。
满目洁白,连天幕也是惨淡的,雪后的空气更加冷冽呛人。
才铺上的雪格外蓬松,踩一脚能陷下去不少。
村庄挺大,依傍着地势而建,连绵一片,屋顶端着雪,安静地仿佛在寒风里沉睡。
人家院落的栅栏斜斜的,被淹了一半,门前清出来的路又盖上了雪。
万古川说想去村边看看。
“那我去找人问问。太冷了,分头行动,速战速决。”林泓神出手指拉了拉衣领,遮到鼻梁上。
两人就分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