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不必担忧,我只是偶感风寒,不碍事的。”
见周蔷目露忧色,翠娘收了手帕,朝他微微一笑。
周蔷问:“可请了大夫?”
小红抹泪回:“何曾请过什么大夫?我几次说去芳华弄请余大夫来给翠娘瞧瞧,都被翠娘拒绝了,硬说不碍事。”
眼见翠娘一日瘦似一日,小红心疼,只道她是相思成疾,那日才不顾翠娘交待,扮做男子模样去耸翠楼,想将周蔷请来,见上翠娘一眼。
保不齐翠娘见了心上人,这病就好了。
然而周蔷和往日一样,只当这对主仆又是捉弄于他,故而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此时见翠娘病体沉重,周蔷坚硬冰冷的心门微动,脸上带了愠色,数落道:“生了病就要看大夫,这么大的人了,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小红,你快去将余大夫请来。”
“不必!”翠娘拉住小红,含笑看向周蔷,“周郎有此行,有此心,翠娘已心满意足了。”
说着轻抚上那七弦琴,悠悠道:“我这病,因心而起,心病沉疴,即便余大夫来了,也是治不好的。”
“哪里就这么严重了。”周蔷是真生气了,“不过是伤寒而已,余大夫一剂药下去,就好了。小红,你快去请大夫来。”
自从他的身份被她知晓后,古灵精怪的她虽然三天两头会拿这个威胁他帮她做这做那,然而,她却没有将他的身份暴露出去,也没有叫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在周蔷眼里,她就是个人前风情万种,人后却仍有小女儿家的调皮灵动的女子。
虽然被她无数次捉弄,却也并未真正动气。
小红匆匆去请大夫,屋中只余周蔷和翠娘二人。
翠娘无奈地摇摇头,如葱十指低低拨弄着琴弦,“古琴之音,铮铮绝响,周郎,你要记得,我最喜欢的乐器,是古琴。”
周蔷愣愣点头,翠娘又笑:“你可知,何种乐器与古琴最能相和?”
周蔷又一次摇头。
他突然暗恨自己,为什么对于音律一窍不通,以至于她问的所有问题他都答不上来;听到她的琴音和歌声,也只能说出一个好字。
翠娘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失笑道:“是萧。萧之幽怨迷离,与琴之古雅通脱,最为相配。”
周蔷赞同地点了点头,虽然不懂,但是她说的,一定是对的。
翠娘不由得扑哧一笑,这一笑,不免又是一阵咳嗽,周蔷连忙上前轻拍她的后背,待反应过来时,两人已是相距甚近。
周蔷欲要退开,却被翠娘一把握住,水润润的一双含情目痴痴地看着周蔷,苍白的嘴唇吐出痴情的话语:“周郎,你就,陪我一会儿吧。”
周蔷无法拒绝。
只得站在她身前,由着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翠娘满足地靠在周蔷身上,虚弱地闭上眼,轻声道:“周郎,你知道么?我时常想象,若是周郎也通晓音律,我弹琴,你吹箫,郎情妾意,该是何等美好……”
周蔷僵硬着身子,不知如何接话。
好在翠娘也并不指望他回答自己,而是继续喃喃:“周郎,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周蔷动了动,这个他知道。“是几年前上任知州摆宴,你受邀去耸翠楼。”
周蔷记得可清楚了,就因为那日她的丫鬟小红无故欺负了常老爹和常二姐,他才一时看不下去,晚上潜入翠娘的闺房偷走了翠娘的一箱珠钗宝物,还在她的脸上画了个乌龟。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有了“我来也”的这个神秘身份。
翠娘却摇了摇头:“不是的。”
“嗯。”周蔷不解,低头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子,“不是吗?”
翠娘扯出一个笑:“不是的,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清波门,你给常老爹一家送米送鱼去,那天阳光很好,微风很轻,常二姐的笑容很明媚……”
那时他还是年纪轻轻少年郎,她也正值少女情窦初开。
那样温柔善良的人,对待一个瞎了的老头儿,他也恭恭敬敬,手脚勤快地给那老人劈柴洒扫,烧火做饭,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对待那瞎了眼的常二姐,他更是像个温柔的大哥哥,用尽心思逗得那女孩咯咯直笑。
周蔷呆滞了片刻,他早已不记得她说的阳光很好的那天究竟是哪天。
笑容明媚的常二姐也已死了。
“你知道么?知道你就是潜入我房中的‘我来也’时,我好开心,可惜,我只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配不上,配不上,咳咳……”
“翠娘。”怀里的人突然重重地咳嗽起来,周蔷心惊地看着她脆弱苍白的面容,不由得将她搂紧,“翠娘,你先别说话,大夫马上就来了。”
“不,我很开心,很开心。”翠娘贪念地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噙着笑意,“周郎放心,我不会这么快死的,我还有心事未了。”
她深深地一闭眼,片刻之后,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强撑着病体坐直:“周郎,你今日来,不是来看我的,对吧。”
她说得平和而沉稳,和她方才的琴音一样,像是一种直往人心吟哦。
周蔷心里带了愧意,他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