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特家两家送上的礼物都只能叫做中规中矩,贝德家是送了一匹上好的红狐狸皮,霍格斯郡只有一些黄皮子或者灰皮子狐狸,而且霍格斯郡气候温暖,狐狸一类的野物少得十年一遇,更要紧的是那红色极正,在晚宴的灯光照耀下几乎能滴出血来,这样好看的颜色叫陆瑶看了也不由点头。
博格特家送的是一块上好的红宝石,这么大的宝石,陆瑶在老霍顿公爵的收藏里也难见,颜色也很纯,是难得的鸽血红,陆瑶目光一瞥过去,博格特老爷立马笑咧了嘴道:”是我家那小子从莫乌斯港一个宝石商人那里要来的,说是这样好的宝石,不用来佩戴在我们公爵的身上,世间再没有谁配得上了。“
这话就有点僭越了,不过金盏花家族乱了几十年,霍格斯郡天高皇帝远,不把中央王室放在眼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博格特老爷又是一贯满嘴跑火车的性子,陆瑶只能状似无奈地对他摇摇头,表达的却是亲近的意思。
于是博格特老爷把他家那个被陆瑶赞过的代理商留在他身前的儿子推出来,在人后脑勺上一拍,自己乐呵上了。
最后一个拆的拆是汉纳家,也是显示汉纳家在三家里隐隐居上的地位。
陆瑶笑眯眯地走到最后一份待拆的礼物前,汉纳家送礼一向讲究奇巧,常常有让人吃一惊的奇思,他们家的人也各个是能工巧匠,育种制器总要擅长一样。
这回给陆瑶准备礼物的应该是古斯塔夫,和其他两家的瓷器代理人都已经带着新一轮的瓷器外出了不同,古斯塔夫似乎是因为上回和努比尔城城主谈合作借道的活没办好,汉纳家另外派了人去了。
这回古斯塔夫就和汉纳老爷一起来了。
等到陆瑶开始拆礼物,他就被汉纳老爷推到了前面,即使因为上回的活没办好,但是毕竟是他寄予厚望的侄子,这种在她面前露脸的机会总不能叫他错过了。
陆瑶上次就在霍格斯堡见过他,但是当时瓷器马上要运出去,要交代的事情很多,都是她在上面一连声地交代,其他人埋头狂记,陆瑶来不及仔细观察这个年轻人,更谈不上知道他的性格。
回来交差的时候,他因为在努比尔城主那里受挫,来霍格斯堡的时候也垂头丧气的,不怎么说话,她还以为是受打击了。
但是这回看他在该露脸的时候还一副茫然的样子,陆瑶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是的确不怎么擅长交际了。
那就好笑了,去和外人联络关系这种,汉纳老爷竟然叫了个面皮薄不懂交际的去,也太为难他了。
不过也能看出汉纳老爷对自己这个侄子的看重了。
所以,汉纳老爷到底是看重他哪一点呢?
陆瑶想到他负责了汉纳家的农具坊,心里有一些猜测,一边想着,一边拆开了汉纳家的礼物。
汉纳家的礼物包的很小。
这倒没什么,相反,越是盒子小,越是让人不敢小看,不然你看刚刚博格特那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呢?
陆瑶一拆开礼盒,顿时面前一阵流光闪烁,等眨眨眼睛,她才发现那是一小排碎钻被头顶的吊灯折射出来的光。
以中世纪的打磨技术,号称拥有最强硬度的天然钻石往往会让无数工匠望而却步,古斯塔夫却能出手就是这样形状精巧的碎钻,其手艺就足以让人不敢小视了。
不过这在当时都只能算小道,让陆瑶和周围的人一起“哇”出声的,是那是一只镶了小碎钻的怀表。
怀表的工艺最早能追溯到什么时候陆瑶已经忘了,但是陆瑶知道,这在中世纪仍然是新鲜玩意儿,应该只属于怀表发源地那一带少数高级工匠的专属工艺,像是陆瑶那位祖母,曾经的国王心尖宠,也没能有一只属于自己的怀表,老霍顿公爵也没有。
这只表就太珍贵了。
“这是……”陆瑶不由看向汉纳老爷。
这要说是汉纳家自己买的,陆瑶就不信也不敢收了。
只见汉纳老爷下意识清了清嗓子,略直起微弓的腰,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眼里也有了骄傲之色:“是我那侄子在家闲来无事,机缘巧合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我们家可没人配得上这样的东西,给我们这些老家伙用,那就是明珠蒙尘了,最后还是叫我说,这小子大概是不会做生意,只能拿着他这宝贝来给您赔个礼了。”
他的一只枯瘦得像动物的爪子一样的手一直放在古斯塔夫的肩膀上,让古斯塔夫为了照顾他微微蹲着身,但是这时候,古斯塔夫脸上一直带着腼腆的笑也随着汉纳老爷的话变得沉稳起来。
陆瑶这里望过去,她看出来了,那是在自己的领域里绝对自信的笑。
陆瑶知道汉纳老爷看着他这侄子哪一点了。
这是一位真正的大师。
让王后都不得佩戴的奇器怀表都只是他闲暇时的产物罢了。
陆瑶也知道汉纳老爷带他来是干什么了。
家里出了这样的大师,如果不是遇上她,汉纳家注定只能让他埋没到死——就像那个至今不敢公布于世的铁矿。
他比那个铁矿更珍贵百倍千倍。
身怀巨利而没有足够的实力,就如小儿怀黄金孤身于旷野。
可他们偏偏在这时候遇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