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顾明姝从战火纷飞的混乱梦境中清醒过来。
她浑身几乎被汗水湿透,身上黏糊的感觉,反而让她对梦中浴血杀敌的场面越发有实感。
顾明姝回忆着梦中的一切,喘着粗气,眼底一片猩红。
“小姐,您醒了。”听见里屋的动静,暖风与翠微赶了进来,“您怎么了?”
“无碍。”顾明姝摆摆手,然后将垂在额前的长发梳向脑后,哑着嗓子道:“我要沐浴。”
暖风与翠微便上前来,直接扶她去了浴房。
自顾明姝大婚之后,便时常会被梦魇住,早上起来往往大汗淋漓。是以,她们这些贴身丫鬟,也就有了早上为她备香汤的习惯。
从碧水山庄回来后,顾明姝梦魇的情况好了不少,近来暖风就在犹豫要不要改了这习惯,没想到今儿又用上了。
顾明姝沐浴出来后,脸色被热气蒸得白里透红,连带着精气神似乎都恢复了。
“小姐,您想吃点什么?咱备了南瓜小方、蟹黄酱面,爆汁小笼包,碧梗鱼茸粥……”翠微一口气报了十几种早点,全都是平日她最爱吃的。
“都好,你们看着办吧,直接送来书房就行。”顾明姝快步转向书房的方向。
她昨夜梦见的,是顾家军在战场上全军覆没的场面!
满地尸首、血流漂杵,戎人的黑狼旗与宛人的满星旗飘在大昭城头,而旗下就挂着她父亲的弟弟们的残缺不全的尸首。
留给她改变结局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绝不能浪费!
回到书房后,顾明姝就看见了自己书桌上的变化,她顿时神色一凛:“昨夜谁值夜?动我东西了吗?”
这时候,春华站了出来:“小姐,是奴婢。奴婢看小姐实在太累了,便斗胆帮您理了一点。”
秦越离开之前就交代过,不许告诉顾明姝,所以春华这个值夜的,就只好顶上来了。
顾明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我有没有说过,不经我允许,任何人都不许动我东西?”
春华只能默然背锅,噗通跪下:“奴婢知罪。待小姐看过之后,若是觉得不妥,奴婢便马上给您恢复成昨夜的样子,然后去刑房领罚。”
顾明姝气得理都没理她,只径直坐下翻看“春华”写下的东西。
她看着看着,眼底的怒气就渐渐消了,转而变成若有所思的探究。
“你过来。”她对春华勾了勾手指,“这几个名字,为何划掉?”
春华赶紧按着秦越教的,道:“因为奴婢观小姐一直在避开齐铭这个‘拜月国师’的势力。但此人在京中三教九流汇集的十八坊深耕多年,划掉名字的人,皆是与十八坊有关的江湖势力。”
“可这些都是这几个人都是直接为英姐做过事的,当是很值得信任之人。”顾明姝道。
“咱已向秋月递出消息多日,曲姑娘就算没回来也该有回信了,可咱们什么都没收到。”春华谨慎道。
顾明姝微微挑眉:“你是说,英姐那边可能出事了?”
“柳城离京不过一昼夜路程,飞鸽传书大半日便到。迟迟无消息,必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知道曲姑娘行踪,还能对此做手脚的,也不过就是她信任之人。”春华道。
顾明姝点点头:“言之有理,不用他们。”
说着,她又指着小舆图上的几个点,问道:“你拿红笔圈了这几个可用处,好是官道上的正经驿站。你应该知道,火凤寨的事,是不能让皇帝知道的。但驿站所过必要交接录入,我们怎么用?”
春华回忆了一下,道:“此一时彼一时。之前火凤寨的路子不能暴露,是担心皇帝猜忌。现如今大战将起,小姐要建的是新通路,和火凤寨又有什么关系呢?您找个时间,找人帮忙上个折子,直接过明路,大昭的所有驿站便都能用了。”
顾明姝单手托腮,盯着她的眼睛,又慢条斯理地问:“那你觉得,谁帮我上这个折子好呢?毕竟我只是个医女,这等军国大事,是参不上言的。”
春华低着头,强忍着心虚不外露:“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小姐而今在朝为官,不如就找个能说话的好友去上折子吧。”
顾明姝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秦越’这两个字,是烫嘴吗?”
“小小小小姐,我我我我……”春华顿时结巴起来。
就当春华以为自己已经暴露的时候,就听顾明姝道:“东西做的不错,思路也很好,去领赏吧。若是晚上再有什么奇思妙想,就准你继续更改。”
“啊?”春华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不喜欢领赏,更喜欢领罚?”顾明姝似笑非笑地挑眉。
“喜欢领赏!”春华大声道,“多谢小姐,奴婢告退!”
丢下这一句,春华一息之间就消失在了书房门口。那背影不怎么像急着领赏,倒像是落荒而逃。
顾明姝看着自己收稿上那行颇有筋骨的蝇头小楷,心想:春华要真能写出这一笔好字来,翠微大概就能做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