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新婚夜,顾明姝当然也如前生般守了空房。
她虽入睡自在,却没逃过梦魇。
梦里面,身怀六甲的她感受着腹中孩子从剧烈挣扎到毫无动静,也感受到自己生命流逝不可逆追,而秦越的声音在房门外,冷冰冰地来回响:“贱人生的孽障不配落我王府的地,落了就丢出去!”
这杀子之痛,让恨如滔滔魔藤,缠得她不得往生……
“小姐、小姐……”有人在喊她。
顾明姝猛然睁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本能地去摸小腹,又摸身下被褥。没有孩子,也没有血,什么都没有。
“小姐,您可是魇着了?”有人扑上来安抚,“快醒醒呀。”
顾明姝这才望见眼前的人影,等看清来人,她一把将人抱住:“暖风!”
暖风边轻拍她背安抚,边道:“小姐莫怕,戎管事让我与翠微回来做事了。以后我们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戎长风是秦越身边的人,平时也不会管这些庶务,想来是秦越的意思。
她想:既然他干了件人事,那就勉强少恨他一日,再恨个九十九年零三百六十四日罢。
“小姐喝水。”后进来的翠微将杯子递到她手中。
待她喝了水,情绪平复一些,暖风便又含泪提醒“您好些了吗?若好些,咱们便洗漱起床,今日敬茶若去晚了,少不得会被责罚。”
顾明姝嘴上应了,行动间却半点不急。
她甚至洗了个澡,换了身清爽衣裳,薄施粉黛后才迤迤然往前厅去。
不迟到就能不吃苦头吃好果子吗?不存在的。
有的人要磋磨你,你就算对也是错。
转过回廊,远远就能听见前厅里的说笑声,端的是热闹非凡。
然而,等顾明姝踏入厅堂的时候,那热闹便如烟云顷刻消散,顿时寂静肃穆地好似灵堂。
压迫感当头迎面!
然而,来迟了的顾明姝却没事人一般迈进来,落落大方地朝上首的老太太行礼:“明姝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万福。”
这位老太太来历不凡,本是先皇宫中的美人,因诞下先海陵王而封妃。后来先海陵王从龙有功,求了恩典将她接出宫来颐养天年。
于是,老太太便从无人问津的冷宫太妃,变成了如今海陵王府中地位超然的老祖宗。
端肃冷漠的云太妃见顾明姝如此淡定,先是一怔,而后变脸似地堆出和蔼笑容来:“瞧瞧,不愧是将军家的女儿,就是有种大气势。也不枉咱等一场。”
这话明抬暗讽,在场稍微有点眼力介的都听出老太太什么意思,当即就交头接耳地对半蹲在地的顾明姝评头论足,轻笑漫谈起来。
一谈就谈了足足一炷香的时辰!
顾明姝蹲地几乎要小腿转筋了。
这是惩罚,也是折辱。
但比起她前世秦越给的那些委屈来,这又实在算不得什么。
云太妃见顾明姝不动如山,垂眸敛去眼底幽暗,“好啦,知道明姝你最是知礼,快起来吧!再晚茶都凉透了。”
就好像,那一炷香只是一弹指。
新妇敬茶,本该与丈夫共进退,可秦越守着阮媚娘不动如山,也没人说这有什么不对。
好在顾明姝没了执念,心无波澜,只将茶奉至老太太面前,梨涡轻旋甜甜一笑:“请老祖宗喝茶!”
她人如其名,明艳姝丽,这一笑如娇花照月,又带着股蓬勃生命力,要多讨喜有多讨喜。
云太妃也看出顾明姝并不如外界传的那么草包,暂时收起了某些心思,喝茶赠礼送祝福也行云流水起来。
这弄得准备迎接暴风雨的顾明姝心里都泛起了嘀咕:前世那番泼茶呵斥罚跪祠堂都没啦?
而阮媚娘看得小手直捏拳,她娘的,方才她敬茶可没这么容易!
敬过祖母,自要敬亲母。
丫鬟引着顾明姝往下首第一席的美妇人走去,那妇人保养得宜,生就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
这就是那位手段了得,略施巧计就掏空了她全部嫁妆,最后还对她落井下石的先王侧妃云千雪了。
顾明姝凉凉扫过那妇人眉眼,垂眸却敛下所有暗恨,乖巧向前敬茶。
“明姝见过婆母怕,请婆母喝茶!”
一瞬间,秦越脸上那漠然神情就有了裂缝,凌厉眼风如刀,刷地扫向顾明姝。
阮媚娘暗笑不已:那女人根本不是秦母。连这都不知道,顾明姝活该被王爷厌弃!
云千雪自是受用,但如此场合,她也不敢太张扬,咯咯咯笑了一阵后便道:“你这孩子,我不是你婆母,我乃先王的侧妃云氏。”
说着就要接茶,可就在她手指要碰到的时候,茶盏收回去了。
云千雪尴尬地僵住,堂上的气氛也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偏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满脸无辜地站起来,眨着大眼睛抬头问上首云太妃:“老祖宗,我母亲呢?按规矩,这第二盏是要敬她的呀。”
云太妃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云千雪与她同出一族,先王的正妃还管事的时候,也不敢如此当着她的面给千雪难堪。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