栉白毕业的这个夏天,比往年热了不少。
突然的放松与清闲令他感到有些恍惚,午后,阳光明媚。
光把地面照得发亮,栉白看着敞开的大门,空旷而又似乎被填满了情绪的天空发呆。
栉白将左手伸到阳光里,手臂变得一半明一半暗,他看到自己手中的皱纹,分明的指节与茧。
皱纹有许多分叉,指节与茧又那么的肯定,好像明明不知道自己要走哪条路,却又偏偏知晓了真实的结局。
“好迷茫啊,迷茫。”栉白眯起眼睛靠在椅背上,右手里拿着一封信件。
“她也考取科摩西多大学了啊......”栉白摩挲着信纸,依旧是她写下的语句,却感觉变了许多,“也好,不再胆怯了呀,这些文绉绉气昂昂的话,果然还是写在信上好。”
“白白,在干什么呢?”苍老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却依旧带着年轻的轻快。
“啊,奶奶......在看柑蓝的信。”栉白回头看去,老奶奶的额头上已爬满了皱纹,苍老得仿佛在风中就会摔倒,手臂啊胳膊啊都很瘦,令人忍不住担心。
“......”栉白起身将老奶奶扶到椅子上,“小心点......”
“哈哈......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还能再给你多煮几年饭吃哈哈。”老人也有老人的风趣,可惜总会带着些,悲哀。
“奶奶,别这样讲......”栉白反驳了一句,到一半戛然而止。
人终究不过百年寿命,死亡总是会来到的,与出生一样重要。
这样生命才有意义吧?
老奶奶望着门外的远山。
“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啦?”
“嗯,是同一所大学,但是专业不一样。”
“已经很不错了,你能坚持到现在,哈哈......去了外面,就好好学习,见见世面吧。”她的目光依旧令人安心。
“坚持固然是好事,但是,不要太死脑筋,因为那样就像偏执了。在失望的时候,要学会放弃。”老奶奶忽然说了句不明所以的话。
“......奶奶,为什么这么说?”栉白觉得,是与柑蓝有关。
放弃,也许......
“人嘛,总会有失望的时候。”老奶奶顿了顿,拉过栉白的手轻轻拍着,仿佛这样能减轻他的疑虑。
“......我不觉得。放弃,不好.?”栉白摇了摇头,又带着些许疑问的语气说道。
“哈哈......不说啦,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这是栉白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答案,下一顿要吃些什么可真是一个历史难题。
“哼,你呀,天天随便随便...做一盘豆腐鱼头、小青菜和炒肉。”她其实早就买了菜,但还是习惯地问了下。
“嗯,可以可以。”栉白点点头。
“你总是不吃其他的鱼,水鳝不也挺好的吗?”老奶奶还是不解。
“......有区别的啦......”栉白的眼神飘向别处。
“鱼腥味很重啊......”他在心中嘀咕道。
“...好啦好啦,煮饭吧,我帮您洗菜。”
生活就该这样平平安安地继续,可苦难总是来得太早,如其恰到好处。
在夏之末,在秋之始。
山坛。
风已走了很久很久,叶子的纹路上满是她的诗句。
栉白登上了茵明山城的山坛,四四方方的坛中生长着一颗巨大的树,弯曲盘旋的白色树干上是突兀的黑叶。
这巨树好似遮蔽了天空,晚风如水一般淌过叶间,无声地抹去树影后的夕阳。
“白權......”栉白想起关于这个山城的回忆,父母的逝去,柑蓝的离去,好友的远去。
有太多太多的事没来得及深思与补救就成了遗憾。
还有许多的故事尚未讲述。
“因为离别而感到迷茫吗,还是说,本就如此?”栉白试图寻找叶隙中的天空,徒劳无功。
父母消失在山洪里,这两位并未有笔墨描写的人,在栉白的生活里总被当成理所当然存在的人。
栉白并未发现自己有多伤心,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薄情寡义,然而并不是。
人走了是很自然的事,人伤心是很特别的事。
栉白只会在打工后的午夜回到家,在进门的那刻无意地说:
“妈,我回来了。”
仅仅是很小声的一句话,煽情地恰到好处,人也总是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夜里静得可怕,黑而无色。幸好还有一碗面,是奶奶煮的,放在灶台上,冒着热气。
“总是很多肉啊......”
希望与伤感互相溶解,昏昏沉沉地睡去最为踏实了。
栉白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痕,视线在迷茫中渐渐模糊......
“山洪...山洪!山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