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封常棣药方的逐渐改善,受感染的看护下降不少,是以如今的丙营十分安静。
这是连日操劳之后,难得的休息时间,贺锦兮一进屋,立刻抬手敲了敲墙壁:“封常棣,你在吗?”
“在。”封常棣那边也传来了回应。
“你现在怎么样了,难受吗?想吐不?冷不……”贺锦兮连着把疫病初期的症状都问了一遍,又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封常棣:“眼下与病人的衣物接触不到一个时辰。”
“是哦,最快也要一两个时辰才会发病。”贺锦兮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你很失望?”
“胡说!我不想你染上疫病。若是因为救我而害死你,那我就是北城的千古罪人。”
“只是如此么?”封常棣的声音略为失望。
贺锦兮俯身趴在窗边,看向天空。
今夜星稀,无风无云,那一轮皓月像极了清源山的月,她的心一动:“我自然是不愿意你出事的,要不然,我该跟谁去清源山看月亮,和齐玉柏?还是侯府大公子?”
“你想和谁?”他的尾音轻挑,带着浓浓的酸味。
“和你。”
俏皮的声音从墙的那端传来,如这夜色的清凉,沁入心扉。
封常棣转过脸,透过窗户缝隙望向天边:“何时?”
“明年。”她轻声应完,又似乎觉得不够,“后年,大后年,岁岁年年。”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但她希望封常棣能看到。
“贺锦兮,食言的人会穷得连粥都喝不起,大冬天只能裏破布,大暑日也无片瓦遮头。去了黄泉下辈子投胎继续过这种苦日子。”
贺锦兮:“……这也有点太毒了吧!”
她是不怕这辈子这样过,反正她可能都活不过今年,可不代表自己要赌上下辈子!
那边的声音一沉:“还说你不想我死?”
“不不不,我答应你!”贺锦兮这才反应过来,以封常棣不知她病情且又担心染上疫病的前提下,她的犹豫就是在咒他,她连忙应道,“咱们年年岁岁都要去清源山看月亮,谁不去谁是狗。”
封常棣显然对这个誓言很满意,声音也轻快了许多:“你是担心我治不好自己,故意这样说的吗?”
她的态度很明显吗?竟然被他发现了!贺锦兮暗暗心惊,嘴上却是否认:“倒也不是,你想多了。”
“你要相信你夫君。首先,我未必会染上,其次,若得的是轻症,我已制出了药,喝过便能解,更何况,我也不想解。”
“不想解?为什么?是因为研究病症太累的缘故吗?”贺锦兮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封常棣你别太着急,没有人逼你一定要制出解药,若是不行,皇上也会管的,大不了找比你医术更精湛的太医来。”
“这世间还找不出比我医术更精湛的人。”封常棣毫不客气打断她的话,“我不治,只是想亲身了解病情。”
“以身试药?”贺锦兮想到封常棣发现她用耳后试药研制出生发膏药时说的话。
“神农尝百草,方知药有何效,如何去解,亲身试病,也是大夫的职责。”封常棣怕她担心,只放软了声音哄着她,“我不治,自然是为了更好得了解此病。”
“我知道你这么说是为了不让
。我内疚。”贺锦兮轻声道,“你替我挡衣服的时候并没有想这些,现下你也没有制出解药。”
“你总是在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封常棣哑然失笑。
“但我信你能制出解药。”贺锦兮看向圆月,“我信我们能看到清源山的圆月,岁岁年年。”
“岁岁年年。”
这是约定,亦是承诺。
但现实总不如期望的美好,那天夜里,封常棣唤来了看护,让他们将自己挪到了甲营,他的疫病开始发作了。
司命染病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很快就传遍北城。原本对战胜疫病信心十足的百姓们再次陷入到了恐慌。
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而现在,希望和他们一块儿困在了甲营。
贺锦兮能感受到看护们低迷的情绪,就连为她传达封常棣病情的阮阮也变得心事重重。
“司命以身试药真的太草率了,贺姐姐你为什么不劝劝他?”阮阮说着,又摇头,“不对,那日是商凝珠把病人的衣服丢过来,他替你挡住,唉,如今司命染病,商凝珠却还安然无恙,唉我那会儿怎么就不在呢?都怪齐玉柏。”
“嘴上说着怪他,口气却不像。”贺锦兮轻笑道,“这几日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那日齐玉柏被她拉出甲营后,被她逼着证明自己的身份,最后是真正的齐玉柏出现,向她道歉,阮阮差点以为又是齐玉棘搞鬼,直到齐玉柏说出他们相识的地点,她才放下心。
那会儿,齐玉柏有些愧疚,与她道了歉,又感激她及时看破了齐玉棘的把戏。
阮阮便发现齐玉柏其实并没有传闻中的无用,只是因为多年的癔症让他比常人多了几分谨慎。
贺锦兮入住丙营后,齐玉柏力压封家那几个叔伯,接替贺锦兮的位置,调度一切事务,各营至今井井有条,这等能力也不是普通公子哥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