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于风雪中微眯着双眼看着来人,竟然发现是白日里去家里的道长,瞬间鼻腔一酸,老泪纵横。而老妪原本就体弱,此刻又受了惊吓和刺激,早已经晕死了过去。桃山道人赶紧解开二人身上的绑绳,将他们从柱子上解救了下来。
老人的家是不能再回了,于是桃山道人背起老妪,让老汉紧紧跟随着自己,将他们转移到了他河边的船上。
三人坐在船舱里边,桃山道人将唯一的被褥盖在老人身上。看老妪嘴里嘟哝不清地说着胡话,额头滚烫,桃山道人知她是发了高烧。于是在船尾起锅烧水给她熬制了一点汤药。待老妪喝完睡下,只剩桃山道人和老汉坐在船舱里时。桃山道人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一群围着篝火的民众在深夜里悲痛放哭,且举止怪异,他们是在进行一个什么样的仪式?头戴面具被称为圣尊的打鼓人和一群同样头戴面具的持刀人,他们又是什么来历?而桃山道人自己,仅仅一个进村买米的无心之举,却给老夫妇二人带来了这么大的灾难。只因为没有汇报,两个老人便被绑敷在柱子上遭受非人的凌辱和鞭笞,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宗教或者组织才会有这么严苛的规定?
所有的这些疑问,此刻徘徊在桃山道人的脑海之中,亟待老汉的解答。
老汉端坐于船舱中,围着被褥对着桃山道人悠悠地说道:“道长你白天来过了,估计也能看得出来,俺们这个地方,山高皇帝远,田少农人闲。自古以来,就是个州衙不管的地界。俺们这个村子叫中山屯,位于半山腰,但是道长你有所不知,顺着俺们村子往山顶爬去,在山顶的开阔地,还有一个村子,叫上山屯。而如果顺着俺们村子往山下走,在山谷的一个平坦地儿,仍然有一个村子,叫下山屯。可以说俺们中山屯是连接了上山屯和下山屯的。只是由于这大山树多草多,所以白天道长看不到他们两个村子的模样。俺们这三个村子,原本只是一个村子,是从俺祖辈上起才分开的。现如今每个村子大概二十多户人家。俺们这些庄户人家,平素就在山间空地上开一些小田地,或者去山脚下的大河里撒那么几网,再或者去树上或林间耧打几耙子柴禾,这一年四季的吃穿也就不愁了。日子虽然不怎么富裕,但也说得过去。两年前,来了那么一伙子人,大概有十几个,看俺们这个地方山远路偏,这伙人就住在村子里不走了。起初乡亲们以为他们只是暂时落脚,但呆了一个多月也没见这伙人想离开的意思。不过很奇怪的一点是,每日夜里总能听到他们屋子里“呜呜”的声音,村民们原本以为是他们半夜扯动了风箱,但架不住天天都有,又都在半夜,于是有好事的偷偷扒墙去看,却见这伙人都换了一身黑衣裳,正肩搭肩围在一起哭嚎,一个个低头耸肩,又是在大半夜,样子显得特别诡异,而且哭的那个样儿,要多伤心有多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家里死了人。但怪就怪在到了第二日他们却又一个个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和邻人攀起话来也一切正常,好像前一天夜里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发生过。而且这伙人还都是个热心肠,谁家有个什么事,不管你婚丧嫁娶,也不管你盖房犁地,他们主动地前后张罗忙活,有时还往里倒贴钱。正因为这些,这伙人迅速在村子里站稳了脚跟,人人都愿意结交他们。
但是过了没多久,情况开始起了变化。
每个月月圆的夜里,这伙人都要聚于村头的打谷场上,举行一种盛大的仪式,烧一堆火,一群人围着火又哭又跳,有村人前去围观,这伙人主动搭腔道:“老乡,加入吧,哭爷教。”听到老汉说出了哭爷教三个字,桃山道人忍不住警醒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追问道:“哭爷教?”老汉听出他话里有话,于是反问道:“对,就是哭爷教,咋?道长你知道?!”
桃山道人点一点头,随即陷入对哭爷教的沉思之中。
相传哭爷教兴起于北地的山中,当年李天赐建都乌凉城,坐稳了天下之后,颁布了一系列的措施修复民生。但他在稳定民心的同时却依然对前朝的一支旧部穷追不舍,这一支旧部当年藏匿于深山老林,所以一直未被彻底剿灭,王朝的军队几次前去围剿,都被他们依靠着崇山峻岭躲避了过去。按理,对于这样的旧部,一纸招安就能化解,但李天赐这位开国帝王当年采取的是斩草务必除根的路子。这也就招致了这些穷寇残兵在与王朝的军队周旋多年之后,最终化整为零,逃入了北地的人烟不毛之地。脱离了危险的他们,有的卸下兵甲拿起弓箭成为了猎户,有的扔下戈矛拾起网具成为了渔民。白日里他们撵兔逮鱼,晚上他们聚一起扶臂相哭,怀念曾经的兵戎岁月和前朝的荣耀。久而久之,一个异类的教派便诞生了,这便是哭爷教。
大凡世间宗教,无不有一个具体尊崇的对象,比如佛教里的佛陀、菩萨、罗汉;道教里的三清、玉帝、土地、财神;儒家的孔圣等等。有了这些具体的形象,信徒们早晚供奉,空乏的内心也就有了寄托和交待。而哭爷教的路数却显得怪异而又特别,与那些名门正教相比,哭爷教并不特意去尊崇谁,也不盲目崇信什么,信徒只须每日一小哭,一月一大哭即可。小哭则是在自己家中,一般是居室之内,在每日的任意时分,不论是早晨还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