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的生活又归于了平寂,部落的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按部就班。忙罢了麦收,种上了黄豆,族人们陷入了短暂的农闲之中,而庄稼人的生活又见不得闲散,不做些什么便心下恓惶得厉害。女人们每日里便聚在神庙前柏树下的荫凉空地上纺麻织纱,一边互相夸赞某家媳妇的纱线匀称而细腻,又一边闲聊着家长里短的小道话题。而男人们也搬了竹竿到神庙前另一边的空地,他们劈竹成篾,又将细丝般的竹篾编织成筐成箩,细小的竹篾竟能在他们粗大的手中快若游龙地上下飞动着,引得另一边织纱的女人们也竞相围观,而有了女人们的参与,男人们编得更起劲了。男人们和女人们在神庙前一左一右的劳动场面火热而又喧闹,倘若忙累了歇息的间隙里,他们还会进行一种对歌的游戏,只听男方中一人唱道:院中花朵儿上的凤尾蝶,它静悄悄地飞来,喊一声我亲亲的俏阿姐,我可曾留在你的心海。我家新打下的夏小麦,还堆放在大门外,唤一声淘麦的靓阿姐,你啥时才能嫁过来。女方自然也不示弱,也站起一人唱道:咱家门前的阿鲁尔河,它静淌淌地流过,道一声那厢的俊阿哥,我可曾留在你的心窝。谁家门前的大石磨,它咋放着我家的箩,叫一声推磨的壮阿哥,你可曾磨下一箩笸。双方你迎我合,既是娱乐又是挑战,看似剑拨弩张,实则兴奋快乐。没成家的挺身而出,以歌会友,成了家的在一旁挑拨撺掇,神庙前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大人们的事情小孩们自然不去掺和,他们自有自己的乐趣。
拓布在这个夏日里像一只乖乖的小鹿游走于部落之中。并不是他真的长大了懂事安分,而是他迷上了两样东西:知了和巨甲虫。每日里的黄昏时分,他便像个小老头一般在院中的树下低头徘徊,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弯腰的老汉,其实他是在找知了的小洞。知了这种虫物每年秋天产卵,然后成虫死去,而卵孵化成幼虫之后便钻入地下,在地下历经数年的黑暗生活才得以长成,最后于某个夏日的夜晚时分从地下破土而出,然后爬至树端蜕壳成虫,次日便挥翅而飞,空留一个知了壳儿挂在树上。
知了以吸食草木的汁液而生,而部落中家家皆绿树成荫,因此极其适合知了的生长。这些长满了林木的院落每当到了夏日便有许多的知了从地下钻土而出。有经验的小孩便掌握好了捉拿的时机,须是那太阳待落而未落之时,但见树下土中如黄豆般大小而不规则的小洞,小心地用小拇指抠开洞口,及至洞口大如枣子般完全敞开,便有一只知了蜷俯于其中,小心地伸了食指和中指夹了它出来,便得到了一只尚未蜕壳的知了。当然也有一些孩子们是等夜黑时分,太阳已完全落下而大地一片黑透之后,手持了火把在树上寻摸,因此时的知了已出了土爬至了树上但还不会爬至太高,所以伸手可捉。此法简单快捷,但前有赶了早抠摸知了的主已捉寻了一番,且又少了一些前者发现小洞后抠弄后获得的乐趣,又兼部落的夜黑如浓墨,胆小的娃儿们便不愿出门,因此用此法的娃儿们便少得多。拓布和其他半大的娃儿们在每个夏日里便疯狂地迷恋上了捉拿知了,他们每天腰间挎一个盛放知了的小竹篓,捉完一只便放到行篓之中,如是这般,捉完了自家院中的知了尚不满足,又跑到其他人家的院子里捉拿,于是到了后来,每当到了黄昏时分,便总有几个娃儿们猫了腰在某人家院子的树下徘徊找寻。直至到了饭点听到大人们遥远的呼唤,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拓布每天都能捉拿半个竹篓的知了。他在屋中悬挂一块大大的麻布,将捉到的知了放于其上,那些知了挨了麻布便不由自主地往上爬,以至于在麻布的顶端积聚得密密麻麻,然后它们便开始了生命中最奇异也是最关健的一段历程。它们于黑暗中蜕壳化羽,先是背部裂开一个口子,然后后背渐渐破壳而出,就像是膨胀的身体撑裂了后背一样。接着是头部和肢体,最后是翅膀和屁股。拓布经常熬至深夜时分点了猪油灯去看它们褪壳的样子,烛光摇曳中,便看见纱布上一层的知了在破裂和褪变,褪至一半的知了挥动了前腿蠕动和挣扎着,这使拓布感到满足和快乐。新生的知了翅膀萎靡如老婆婆的脸,通体浅白色,如煮熟的鸡蛋般细腻润泽,但它们的翅膀会很快舒展变硬,它们的体色也会很快变硬和变黑,而及至次日早上太阳初升,麻布上便爬动着一个又一个褪去了壳后的成体黑知了,它们如黑色的精灵,通体黑亮,在透过窗子的阳光映照下,闪耀着铁器般的润滑光泽。拓布将黑知了再次放入竹篓,便去找其他小伙伴们比试。他们一群半大的孩童齐聚于部落的麦场之上,站成一排,同时从各自的竹篓中拿出一只知了。轻轻往空中一扔,知了便展翅而飞,有的知了就近寻了大树飞落其上,有的竟向着远远的天空飞去,最后以谁的知了飞的远而取胜,一群孩子们乐此不疲,麦场上快活一片。又有的孩子拿了细细的麻绳,一头绑敷于知了的胸口,另一头手牵了绳端将知了放飞,拖曳着麻绳的知了在人的牵引下振羽而飞,却因了绳子的牵扯只能做着圆形或波浪形的飞翔轨迹,它们就这么努力地挣脱着,直到飞得精疲力竭而跌落至地上,而这些知了也往往因麻绳紧勒了胸口加上后期的力衰且又得不到养分的补充而落得个身死的命运,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