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阿爸就一直在家养伤,由于伤在小臂,过去的很多粗活重活均落在了阿母和拓布的身上。拓布自然而然地承担了家里的一切重活,院中的柴火已不多,他一个人便赶了牛车去了北边的林边,挑那干枯落地的枝干捡拾了满满一大车拉了回来,心疼得阿奶暗自落泪,连夸娃儿长大了。每天清理猪粪的活儿自然也是他包了,猪食太好,那猪便养的极肥,粪量巨大,拓布每次面对那巨量的粪堆均皱一下眉头,小声嘀咕一句:“你个憨货!”说毕却又笑着跳进猪圈清理掉。阿母每隔一天都会去野外薅一大把草药回来,捣烂后敷在阿爸的伤口之上,然后再以干净的麻布包扎好。草药清凉,贴在伤口上丝丝的清凉之气,止痒而又消毒。家里的粮食多得吃不完,野外的山珍鱼货又众多,阿母变着花样给爷俩做好吃的,在阿母的悉心照料下,阿爸的伤口日复一日地好了起来,等到五月底麦子金黄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好利索了。但更让阿爸心底里感觉慰藉的是他在受伤的这段时间欣喜地看到拓布越来越像了一个男子汉,在阿爸看来,拓布既憨直又不乏聪明,比他这个阿爸强。他和娃儿的阿母也不只一次地在拓布干活的时候偷偷注视过他,棱角分明,天庭饱满,像极了他们两个,看着自己的娃儿越来越大且越来越让人喜爱,他和娃儿阿母的内心便满是喜悦和满足,他们欣喜于自己的娃儿长成了他们理想中的模样。而从客观的角度来说,憨厚和耿直是部落中族人们的天性,命运赋予了他们天然的韧劲和桀骜不驯的秉直性格,他们真诚而又不做作,一辈辈地踏实劳做由此才有了今日部落的盛况。一直以来部落中的娃儿便像是散养的牛群一样无人照看,你只需要供给他吃喝他便蹭蹭地拔节而长了,无需操心,无须费神,大山深处的人家不需要文明世界繁多的礼仪和说教,除了每个娃儿必须上的一段私塾之外,在那里,每个娃儿学到了有限的文字和为人处世之道,虽然不多,却于部落的传承和繁衍来说已是足够。
时节临近了初夏,随着阿爸伤口的愈合,家里的活计自然又由阿爸接手了过去,拓布又恢复了以往无所事事、自由洒脱的状态。正当部落里所有人开始忙着为夏收做准备的时候,接下来的一件事情在部落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又一次打破了部落的宁静。而这件事情的主角,便是十四岁的拓布。
这一天拓布在河边从早晨一直耗到了晚上。
他是吃罢早饭后扛着鱼竿去的河边。
所谓的鱼竿是用几乎一整根的竹子做成的,笔直顺滑,粗细适中。鱼线也是拓布用麻线搓卷而成,虽然细微却结实得很,哪怕是十数斤的大鱼也能承受得起,而鱼漂则是拓布用粗细适中的去了皮的泡桐木杆做成的,泡桐很轻,且中空,正适合拿来做鱼漂。鱼线和鱼漂很好找,就地取材即可,但为了制作鱼竿,拓布特意去了竹林边找的竹子,太多的竹子密密麻麻地生长着,他不需要太费力便找到了这一根匀称的青竹,去掉了侧枝杂叶,扛回家风干了几天,又到木匠木老二家利用他特制的“熏筒”足足熏制了三天三夜才出材。他原本提了两条刺儿鱼的,作为给木老二的报酬,但木老二自从上次的野猪事件之后,对拓布一家恭敬有加,因此对于鱼打死也不收,这倒让拓布感觉不好意思。
木老二家所谓的“熏筒”其实只是一个直竖天空的大烟囱,木板或木料置于烟囱之内,下面以木屑生以暗火,捂出硕大的一团烟雾,烟雾经烟囱直上又经特意开小的烟囱口缓缓流出,烟雾在烟囱中漫长的滞留里便完成了对木材的浸润和熏制。木老二家世代木工,因此传到他时,祖上的木工技法和经验越来越多,花样也越来越出彩。依照木老二家一直传下来的经验,用烟熏制过的木材会特别的有韧劲儿,且刚经过熏制后的木材容易弯曲成木匠想要的形状。三天之后,开炉的那一刻,拓布便拥有了一杆泛着悠悠的烟薰色的漂亮鱼竿。竹子本就坚韧而又富有弹性,而经过熏制后的鱼竿便更加富有了韧性。不仅如此,拓布惊喜地发现鱼竿手握的地方被木老二额外雕饰了几条活灵活现的鱼儿的图形,且落款加了两个遒劲飘逸的字迹“拓布”,俨然成了他的专属。
此刻拓布扛着这杆他心爱的鱼竿便踏向了河边。天气尚早,太阳还尚未出来,河面上笼罩着一片蒸腾的气雾,这让大河显得朦胧而又神秘。两排粗壮的大树挺立在大河两岸,像一个个矗立的巨人,从遥远的河岸拐角处一直延伸到了远方,族人们在建族伊始便特意植下了这些林木,由于年岁太久,所以许多大树又不断地干枯死去,以至于后人们又不得不补种了许多,所以显得有些参差不齐。在河边的浅滩地带有一些低矮的芦苇和水草,引来鱼群争相嬉戏于其中。不时有鱼儿因追逐嬉闹而跳出水面又溅落的“啪啦”声,河中央的水面上有群大鱼极速游过,又不时有“吧嗒吧嗒”的大鱼在河面张嘴透气的吐泡声。几只苍鹭失魂落魄般一动不动地站在河岸浅滩处,看似纹丝不动,却又用眼睛盯着脚下的游鱼,不时把长长的嘴巴扎向河里,一条倒霉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