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你认得他们?”
“天窗号称无所不知可不是虚名。”月华得意扬眉,如数家珍,
“那吹笛伴奏的是一对夫妻,两人本是同门师兄妹,抚琴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旁边舞剑的是早年间横行江湖的独行大盜贺一凡。
这四人雅通音律,身份背景迥异,只因志趣相投,引为知交,遂结伴退出江湖,隐居在安吉一片极美的竹林之中,十几年不问世事,江湖人称安吉四贤,算是这腌臜江湖里难得的一股清流。”
听着月华说起安吉四贤的来历,温客行极目远眺,唇角上扬,结出令人心醉的弧度。
与知己相伴退隐,纵情山水,远离尘世喧嚣,这样的日子真叫人羡慕。
夜晚,亥时刚至。
温客行提着酒壶破门而入,兴致勃勃邀请月华去屋顶赏月。
不多时两人各自提着一壶酒,并肩躺在屋顶上晒月亮。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半阙小诗从唇齿间缓缓倾吐,温客行轻摇折扇,笑得神神秘秘:“阿月,今夜的月色,很美哟。”
月华眉梢微动,嘴角噙笑,半阖的双眼睁开,稳稳对上温美人的视线,慢条斯理道,“月美,人更美。”
哈。
温客行不甘示弱,眼神放肆的在月华身上逡巡,莞尔一笑:“确实美不胜收。
阿月,今日高兴,来,干一个!”
月华喝酒的动作微不可查顿了顿,眸光闪烁:“哦?何事惹阿行喜不自胜?”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今夜的温美人有些不一样,整个人都透着古怪的气息。
“嘘。”
温客行竖指轻笑,“阿月你听。”
月华微微垂眸,他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三秋钉的毒从前日就开始影响他的听觉了,如今他只能听见几丈内的动静,他暗自叹气,面上不动声色,淡定的拿起酒壶喝酒。
所幸不多时就有兵戈之声从底下传来,解了他的窘迫。
他站起来扫了眼,眉头挤出浅浅的褶子。
温客行开怀大笑,起身同月华并肩而立,慢悠悠念道:“冲天香阵透岳阳,满城尽是琉璃甲,阿月,我高兴,是因为这场好戏它可终于开始了。”
月华转头去看他,眼底隐隐闪过担忧,这是他第一次见温客行露出这样的神色,狂狷邪肆,讥诮中透着癫狂。
“阿行,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温客行笑了笑,迫切的想分享他的喜悦:“走,我带你看好戏去。”
说罢提气纵身,朝远处跃去。
片刻后温客行停在一处小巷,意兴阑珊,语带讥讽:“我说怎么没动静了,原来唱的是一出同归于尽。”
月华跟着他落下,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两具尸体,其中一人右手紧握成拳,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
月华走近了些,右手指尖突兀现出一枚银针,唰一下刺在尸体手腕穴位,那人刚死,经脉还掺着活力,手掌在银针刺激下陡然打开,露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琉璃。
看形制大小,和他当初送于温美人的一般无二。
下午时分韩英就从方不知手中拿走了温美人丢的假货,这块不可能是方不知偷走那块,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敢情温美人仿了不止一块!
好家伙,他家美人果然是干大事的!
他回头看向温客行,挑眉道,
“以琉璃甲作饵,钓人心贪欲,唱一出自相残杀,这就是你说的好戏?”
温客行悠闲踱步,慢吞吞走到月华身边,神色诡异,嘴角的笑带着些疯癫;“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温某这出戏,阿月,觉得如何?”
月华摇头,目露鄙夷,“不如何,菜鸡互啄,无甚看头。”
温客行似是没料到他是这等反应,目光微顿:“只是如此?阿月没别的话想说?”
“你想我说什么?”月华笑容满面,眸子一动不动,直勾勾去寻温客行黑亮的眼珠,“骂你滥杀无辜,说你恶贯满盈,还是不依不饶问你策划这一切的目的?”
温客行沉默不语,八年前他悉心筹划,挑动众鬼围杀老谷主,短短几年把当初杀他爹娘的鬼众清洗了个干净。
他以为从此以后他就能安枕无忧,可报了仇以后他反而觉得心慌,迫切的想要找新的目标。
踏出鬼谷那一刻他就决定要把这世上的魑魅魍魉通通送进地狱,让五湖盟这等披着人皮的恶鬼烟消云散,还人间一片朗朗乾坤。
他怀着祸乱人世的目的踏进江湖,只想和这污浊的世间同归于尽,苍天弄人,偏偏叫他遇上了阿月。
和阿月一起的日子太快活,他险些忘了他出谷的目的,忘了……他是鬼。
直到那股心慌的感觉再次出现。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
即使在阿月身边他都快压制不住疯魔的念头,这才有了仿造琉璃甲一事。
再不做点什么,他真的会发疯的。
昨夜阿月把他的往事悉数吐露,他犹豫了许久才决定带阿月来看这一出戏,他原本已经下定决心,若是阿月追问他就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