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安穿着簇新的齐胸襦裙,脸上罩着藕粉色薄纱。薄纱轻盈飘逸,在微风中荡漾,更衬得她的眼睛沉稳明亮。她在堂屋东瞧瞧西看看,时不时调整屋内的摆设。
今天是沈安安的兄长,桃花寨大当家沈昭娶妻的日子,整个山寨披红挂绿,处处洋溢着喜气。
太阳刚刚升起,宾客们便陆续前来道贺,院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不过,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往西次间瞟去,时不时交换一个眼神,令这份喜庆在不知不觉中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面纱。
沈安安一向不耐烦应酬。她只当没看到院中的宾客,伸手扶了扶发间的碧玉簪,低声咕哝:“这个陆勉之,怎么去了那么久?”
陆勉之是陆氏一族的当家,也是代替沈昭迎亲的人。毫不夸张地说,这五年来,陆勉之就是沈家兄妹的死敌。至于他何时成了沈昭的兄长,为什么由他去迎亲,不要说满院子看热闹的人,就是陆勉之本人同样一头雾水。
“安安。”西次间内传来虚弱的男声。
“阿哥,你换上喜服了?”沈安安转身往西次间跑去。
宾客们都想跟上去瞧一瞧,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大步上前,挡住了他们的脚步。几乎在同一时间,容貌秀丽的丫鬟走出西次间,守在屋子门口。
丫鬟名叫胭脂,十八九岁的模样,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男人剑眉星目,身穿玄青色长袍,手握横刀,神色冷峻。
桃花寨人人皆知,这个男人来历不明,无名无姓,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是个十足十的可疑人物。整个山寨没有人胆敢质疑他的身份,挑战他的权威,因为他是沈安安的压寨夫君,更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沈安安称呼他哑男,其他人尊称他“郎君”。
五年前,哑男背着昏迷不醒的沈安安,拖着滴血的平板车,第一次来到桃花寨。当他小心翼翼地把沈安安放在软榻上,把冒着血腥气的横刀往桌上一拍,在场的人立刻就明白了,如果他们不能救活沈安安,满屋子的人都得给她陪葬。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大抵如此。不过这也难怪哑男。那年,沈安安不过十五岁,已然出落得明丽娇艳,尤其是她那双眼睛,狡黠中透着天真,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至于五年前那场截杀,山寨的人至今心有余悸,不胜唏嘘。
想他们桃花寨盘踞在此山谷没有一百年,也有八十年了。山寨内有田有粮,有兵有刃,就连官府都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可是他们的前任大当家竟然是被蒙面人截杀的。更可怕的事,他们至今没有找到凶手。
那场杀戮一共死了多少人,无人知晓。在那个浩浩荡荡的祈雨队伍中,只有沈安安、沈昭两兄妹被哑男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沈昭伤了肺脉,自此咳嗽不止,一年之中有八九月需要卧床静养。沈安安也在那时候毁了容,之后常年戴着面纱。
桃花寨虽然是沈安安的曾祖一手创建的,大多数寨民都是沈家收留的难民、灾民,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经过沈家几代人的经营,桃花寨俨然成了国中之国,大当家就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试问,谁不想尝一尝当皇帝的滋味?
那年,就在大家都以为,沈家心腹全数死亡,山寨内的几位当家必然要为“大当家”的宝座争一争的时候,沈家兄妹竟然稳住了形势,沈昭顺理成章成了新一代大当家。
对于普通村民而言,这是天大的好事,他们求神拜佛,祈祷沈昭可以长命百岁;可是对于那些躲在暗处蠢蠢欲动的人来说,沈昭的死活,他是否留下子嗣,关系到山寨的未来。
因此,今天的婚礼不仅仅是一场婚礼。
“报!”身穿黑色劲服的男人朝着堂屋跑来。宾客们不自觉地让出一条道,目光牢牢锁定他。
哑男上前几步,把来人挡在门外。丫鬟胭脂笑盈盈地上前。报信的男人看一眼西次间,对着胭脂耳语几句。胭脂脸色微变,快步朝西次间走去。
不多会儿,西次间传来沈安安清脆的声音:“阿哥,我去看看那个陆勉之怎么回事,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众人不知道沈昭回了什么,只听到一连串的咳嗽。
眨眼间,沈安安走出西次间,站在哑男身旁,言简意赅地询问报信的男子:“一共多少人?到哪里了?”
男人低着头汇报:“回二当家,大约三百多人,是唐县令亲自带兵,从南山的官道而来。”
“好一个唐县令!”沈安安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满面怒容,“我亲自去打发他。”她举步往外走。
双十年华的少女就像盛开的鲜花,正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候,再加上沈安安本就长得极好,五官明晰,眉如黛唇若樱,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不过,当沈安安扯下自己的面纱,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她右脸颊上那一朵艳红的山茶花。如果有人仔细辨认这朵山茶花,就会发现其中一片花瓣的颜色与其他花瓣不同,那是一道伤疤。
此刻,愤怒让沈安安脸上的山茶花愈加娇艳。她像点着的炮仗一般往外冲。
哑男纵身飞跃,挡在沈安安身前,朝西次间看一眼。
沈安安颓然地耷拉下肩膀,紧抿嘴唇。半晌,她环顾四周。院中的男男女女纷纷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