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活动结束后到晚上的饭局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何贵前脚进家门,解开衬衣扣子往椅子上一坐,憋闷地吐出一口浊气来。
电视面前的何俊杰骂骂咧咧地数落着钟援朝今天露脸抢风头的事。
罐头厂周年庆,他钟援朝抢风头,我看他是疯了。
这不是不知好歹吗?
以后还不知道厂里的人怎么骂我们家呢!
选了个什么东西当姑爷,真特么丢人。
何秀灵咬了咬嘴唇,总感觉自己也被连在一起骂了。
母亲胡敏把水壶里的热水倒出来再兑了些凉的,温度适中,再搓了一条毛巾,原本是要递给何贵的,索性亲自给何贵擦脖子,然后从领口伸进去把背也给他擦了一遍。
胡敏问,钟援朝今天搞这么多花样,厂长不会生我们家的气吧?
何贵说,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秀灵跟他把婚都离了。
再说了,他在学校里搞的那些名堂都是没上报的,上面也不可能批准。
他这是违反规定!
按照干部守则,少说得把他的帽子给拿了。如果认真一点的话,明天说不定就得把他赶出罐头厂。
一家子听到这话,顿时都来了兴致。
何俊杰拉过椅子往何贵面前一坐,爸,你那儿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何贵在家里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晃了晃脑袋从胡敏手里接过毛巾,一边擦手臂一边说,头儿下命令了,明天厂内部会议,要老陈和钟援朝一起参加,还让他们汇报学校那边的工作呢,主要就是针对退休职工待遇问题。
哼何贵冷冷一笑,把毛巾扔回盆子里,砸起朵朵水花来,这才阴笑阴笑地说,他钟援朝明天要好好说话,这话要是说不好,他就栽在这里,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国家一直都在强调放开市场,大搞经济,但是在政策上其实是一直都没有放开的。
文件很多,但是吃透的人很少,抱着宁肯不做,也不犯错的思想,许多思想保护的大舒佬所管辖的地带一直在原地踏步。
在厂里待了这么多年的何贵,认为罐头厂就是天,在不知道外面世界是什么样的情况下。
他觉得当下的规定及正在实施的政策就是唯一的规范标准。
所以他断定,钟援朝这次是没救了。
何秀灵松了一口气,钟援朝终于要滚了,以后也不用再看到他。
说起来何贵还是有点不舍的,主要是年轻一代当中没看到几个有能力可以接手罐头厂的雄才。
如果钟援朝识趣的话,凭借他何贵在中间过渡,等他快退的时,钟援朝也差不多该起来了。
这样不就可以把罐头厂的领导大位传承下去。
这不是笑话,如今的北方正是繁华似锦的年代,重工业的基地里,一定级别的管理层面上,那关系都是千丝万缕的。
上位者不论是儿子找媳妇,又或是女儿找女婿,都是奔着能把位子保下去的目的来的。
到十年之后,一个企业的分公司处一级的老总,要么就是他爹是矿长,要么就是他找了个矿长的女儿当老婆。
何贵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
现在嘛他没有一点同情钟援朝,因为这是钟援朝自作自受。
邱婧一没留齐慕吃饭,不过钟援朝还是很识趣地去买菜。
主要也是为了把这段时间留给师徒俩叙一叙旧,把这几年的误会都说开了。
齐慕终于可以在老师家自由的活动。
这里的陈设和当年一样,老旧桌子上放着一张邱婧一丈夫的遗照。
就在离邱婧一经常坐的那个位子不远的地方,她伸手就能拿到。
老师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书,那里本来是齐慕以前做作业的地方。
把书堆得满满的,似乎是为了填补齐慕走后的空荡,这样,邱婧一就不会时刻想念那个气人的小丫头。
这里有太多太多齐慕的回忆,整个学生时代好像都在这里度过的一样。
在屋子里转一圈,感触颇多。
老太太手边的筐子里放了好多信。
齐慕顺手就拿起这些信来,全都没有拆过。
老师她一直都在生我的气齐慕阵阵难过,委屈巴巴的看着老师。
邱婧一叹了一口气,生气,肯定是生气的,但也不会赌气故意不看
我是怕看到你在信中说你过得不好,我难过。
如果你说你过得如何如何好,我又不会觉得你强颜欢笑,那样我会更难过。
与其这样,不如不看,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齐慕一撇嘴,顿时又扑进了邱婧一的怀里,多年骄傲与坚持在这一刻都变得柔软,在老师的怀寻求着安慰。
别人一定都奇怪,这些安慰难道不能在母亲或者家人那里寻找吗?
齐慕她家的情况稍有些特殊。
这个时候,钟援朝开门进来。
让齐慕惊讶的是钟援朝居然有老太太家的钥匙。
钟援朝手里提大包的菜,问,老太太,今晚吃四杜儿小炒、虾仁豆腐、凉拌芹菜可以吗?
老太太的眼眶湿湿的,不过态度上已恢得正常,哼道:我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