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子。
大老爷固然妙手空空,一下就把三个侄子撮弄进了书院,却也不可能让书院提早开学。
正月里,两个侄子每天都来向大太太请安,名曰探病,实则为的是什么,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就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正院的几个孩子也做不了什么。
人家是来探病的,你在里头掺和着排挤人家,反倒显得自己心胸狭小了。
现在倒好,也只能干坐着看两个堂哥献殷勤……七娘子给九哥使了几次眼色,九哥都没有上去与堂哥们争宠。
三个正院的少爷姑娘,也就只好看了一场天伦好戏。
七娘子吃过晚饭都还是闷闷的。
“白露回来了没有?”打过了初更,才想起来问。
过了初更,正院就落锁了,想要进来可没那么容易。
立夏连忙出去张望。
过了一会,纷沓的脚步声与说话声直进了西偏院。
“回来了回来了,杭妈妈接回来的。”立夏松了一口气,进屋急急地告诉七娘子。
虽然七娘子性子好,但是主子不开心,做丫鬟的也就硬是有几分提心吊胆。
七娘子也长出一口气。
白露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都是在堂屋那儿打过招呼的,总不好莫名其妙就旷工。
她就起身梳洗了,换上了宽松的对襟长袄,预备上床窝着酝酿睡意。
古代光照条件不好,比不得现代,睡前还能看看书,一入夜,七娘子是巴不得什么费眼睛的活都不干。
九姨娘、封太太都是年轻时候没日没夜的做女红,做出了眼疾。
过了一会,白露就静悄悄地进了东里间。
和立夏用眼神打了个招呼,彼此点了点头。
又倒了半杯水给七娘子送去。
“七娘子喝水。”七娘子睡前是不喝茶的。
“什么事耽搁住了?”七娘子不免笑着关心。
白露就看了看立夏,压低了声音。
“处暑去了!”她带了一丝黯然,又有着隐隐的兴奋。
七娘子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好好的人呢——怎么说去就去了?”
“去年九月就听说她病得说不出话来了。”白露就叹了一口气,坐到了七娘子床边。“我这回过去,头两次都没有碰见她爹娘,问了邻居,也只说是去庄子里养病了……我就留了个心眼,今儿晚上吃饭的辰光过去,果然见着了她爹娘。”
立夏也放下了手里的针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白露身边,侧耳细听白露的叙述。
“头两回我没能进他们家门,进去了一看才觉得古怪,按理说,他们家上上下下,如今就是处暑他爹有活,还有个病人……怎么都要透着一股穷气,却不想,处暑的爹娘打扮得竟很齐整!我就生了疑心……”白露的声音越来越小,“稍微问了几句,才晓得处暑年前就去世了。好像是在庄子上没的,因为是腊月里,一切从简,也还没敢告诉太太知道!”
白露话里的意思,已是昭然若揭。
七娘子不禁沉思起来。
过了片刻,又问,“那你去看过小雪没有?”
白露就叹了口气。
“小雪也病了!”她颇有几分伤怀,“倒是没有去庄子里。家里紧巴巴的,也没有钱请医延药……不过挣日子罢了。精神头倒是还好!”虽说这年代死生无常,少年夭折,也是常有的事。但从九哥屋里出去的这两个大丫环都先后生了病,处暑更是没两年就去世了。
也太蹊跷了吧……
两个大丫环都没有说话。
立夏倒还好,她与小雪、处暑终究没有什么交情,不过是面露沉思,寻摸着里头的不妥而已。
白露却是又伤心,又有几分恐惧。
九哥屋里的那一口黑血,一直没有找到主人。
如今处暑去世,小雪病了……七娘子又重新过问起了这件事。
恐怕处暑和小雪的家人,要受到牵连了。
七娘子一时也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今晚继续放你一晚上假,不用你上夜了。”她笑着安顿白露,“回去歇着吧,带回来什么好吃的没有?”
白露就笑了,“知道您爱吃糟鱼!给您带了两坛子呢!”
“倒是有心了,回头代我谢谢姚叔姚婶。”
七娘子又和白露聊了几句家常,就放白露回住处休息了。
立夏就上来侍候七娘子洗漱,又安顿她半躺下来,里里外外的忙着关窗闭户、收拾洒扫。
七娘子斟酌了半晌,终于咬了咬牙。
“立夏,你过几天再回家轮假成不成?这几天就说你身上不好,懒怠走动……”她放软了声音和立夏商量。
立夏毫不犹豫,“听凭姑娘吩咐!姑娘让我什么时候回家,我就什么时候回家。”
七娘子就轻轻地点了点头。
像是问立夏,又像自问,“你说这事儿,到底是处暑做的呢,还是小雪做的?”
立夏顿了顿,才道,“这,奴婢就想不透了……”
“是不是,还得问了才清楚。”七娘子自问自答,“也只有问了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