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的树洞】
我叫秦学彬,今年29岁,在职高中数学老师,家庭成分单一,父母双亡,有一个亲生哥哥,名叫秦学翼。
我爸活着的时候是一个挺矛盾的人,自从某年认识了几个“大师”之后,张口闭口都是佛学修行,一副要用超脱世俗感悟万物的德行,但是动手打我妈和我们的时候倒也是一点不含糊。
我年纪小一点,我妈不护着的时候我哥也会护着,所以挨打的机会少,除了放学后不想回家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感想;我哥是反抗型的,不但要保护我还要保护我们妈,挨揍最多;我妈嘛……她只会讨好我爸以及挨打之后哭着告状闹离婚,但是哭完后一点记性也不长,反而更加害怕我爸。
我爸早年是做房地产的,刚好赶上了最热的几年,赚了一些钱,他的兄弟几个和他一起合伙做生意,贪了他不少便宜,但他都没计较——不喝酒的时候他是属灵属佛的,但喝了酒之后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我哥说这很正常,越是缺什么的人越是在这个方面大张旗鼓,脾气好的人才不会每天扯淡什么放下什么气。
所以有时候,性格定律真的不是很准,你看我和我哥都是在家暴环境下长大的,但是都没什么创伤的脆弱感,学佛修行和暴力酗酒也不冲突,而作为我自己来说,也不见得因为父亲是个酒鬼而讨厌喝酒。
后来有天在学校,还没下课呢我哥就到我班上来,当着全班同学和上课老师把我带走了,他说爸爸酒驾撞了,妈妈也在车上。
在说这一切的时候,我哥很平静,我听的也很平静,甚至分神想了一下为什么大白天的就酒驾了,到了医院后已经到场的二叔看见我还欲言又止,但我哥说“我已经告诉他了”。
“爸妈怎么样了?”我记得我问。
我哥说:“都死了,好像是当场死亡,”他看向护士求证:“是当场吗?”
护士愣住了,然后点点头。
于是我哥也点点头,冲着我说:“是当场。”
拜托我自己看得见好吗。
直到今天我也没有为爸妈去世流眼泪,因为我哥一直没哭,所以我也忍着没哭,现在想想,也许他也是这么想的。
我爸酒驾不但赔上了自己和妻子的命,还撞了两辆车,我们全责,民事调解,赔了很多钱,顷刻间家里大小亲戚全都消失,直到几年前舅舅的儿子差几分上我在职的高中,才第一次联系了我。
我让他滚。
我不让他滚我哥可能会让他死,他最烦我家亲戚纠缠我。
我哥一向情绪比较激动,这一点可能跟我爸像,他甚至不需要喝酒就可以切换,简直跟好莱坞惊悚片里的多重人格一样。
比如那一次我夜不归宿,凌晨回家的时候他就疯了。我素来知道他神经病,也了解他病态的占有欲,他一边毫无原则的溺爱作为弟弟的我,一边疯狂地控制我、限制我,这真的很让人疲惫。
我越是年纪大,越是不受控,他就越神经质。所以回想那天我累得要死回家发现他在歇斯底里的时候,再刺激他确实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
你看,你越和一个人相爱,越和一个人熟悉,就越知道他们的弱点在哪,要怎么戳会让他们更痛。
我嘴贱这毛病不知道像谁,但总让秦学翼很痛。
他受不了我生命中有别的人,受不了我对他说恶毒的话,但最受不了说要离开他。
所以他也让我很痛,身体上的,各种意义上的。
我俩当纯兄弟的时候反而关系还比较好,也许人和人之间就是有这么一个安全距离,离的过近必然反噬彼此,然后只能分道扬镳。
这实在很可惜,我很喜欢我哥的,他也很爱我,不管他在干什么,或者有什么要紧要命的事在身,只要我重复三遍,他就什么事情都放下,什么要求都满足我。
所以我这个烂脾气他也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不过这也是很久以前了,久到什么伤痕都能愈合,什么苦楚都不再疼痛。
你看,就连小朋友每天在我身边打转卖萌求抱抱,秦学翼都只是凶狠地瞪着他而已。
说到小朋友,他应该快要到家了吧。
上周末裹着被子去军训了,第二天就可怜巴巴地打电话回来撒娇,说部队里去军训的学校太多,轮到他们系的时候连床都没有,地上铺了几排草席子,小朋友睡在没玻璃的窗子边上,教官给了他几张报纸让他把窗子糊上。
他还说吹紧急集合号的时候,他跑到门口时发现鞋都没了。
他还说他们在草地里练卧倒,结果头天下了雨,他们一排人倒下去的时候像喷泉一样壮观,练习完给了他们一次洗澡的机会,不用练卧倒的女生组很羡慕。
还有很多琐碎的小事,小朋友生机勃勃的声音透过语音传过来,背景还有男生打闹的声音。
我家里很静。
那一瞬间我忽然体会到了我哥神经质的根源,那种看着自家小孩慢慢长大、生活中融进更多人和更多事、并慢慢失去他的感觉。
但是我还没有失去他,小朋友很快就要到家了,他还没有完全走入新的世界和新的生活,他还会用那种毫无保留的热切眼神看着我,还会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