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魔君印象
银质面具早已经取下，他的皮肤很白，不是韶光上神那种病态不健康的白，是如羊脂玉般凝着冷光的白，眉毛略有些细，眉角整齐干净，一双睡凤眼又细又长，眼尾还带着点媚态，若只看眉眼，对于一个男性来说生的有点过于秀气。鼻梁却出乎意料的高挺笔直，嘴唇很薄，唇角微微向下，脸夹略窄，脸部线条刚硬，棱角分明，这便中和了他眉眼柔和的观感，显出些许冷冽漠然的气质。
放在桌上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泛着冷光的指尖微弯，一下一下轻点桌面，释放出一股随意与疏懒的气息。一头灰发随意的用一枝玉簪绾在脑后，不是黑白相间形成的灰色，就是实质性的灰，像含了雨的云的颜色。
哒哒哒，他在桌上敲手指的速度快了起来，似乎在提醒我集中精神，我一凛，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炉上小壶中的水已经开始滚沸，忙伸手提了下来，向放了碾好茶粉的杯中冲水，一边用小刷子快速搅拌，使泡沫均匀散开，并缓缓的浮上一幅画来，一个男子坐在落叶中的场景。
杜尹好整以暇的看着杯中画面，向下的唇角忽然上翘了一点弧度，便是这一点微微的弧度，整个面容便瞬间便明亮了起来。冷冽的气息倏然一散，倒显出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来。我偷偷撩了下眼皮，看到他这若有若无的笑，唇角也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你和传说中的不太苍样。”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这样一句话便忍不住脱口而出了。瞬间想把自己的舌头吐掉，说好的装做不认识他呢。这句话不打自招的说明我知道他是谁，还这样心安理得的坐在这里不行礼不参见的。适才还用了你这种称呼，实属无礼。
“传说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杜尹看着杯中泡沫渐渐消失，伸手端起茶盏，送到鼻前轻嗅了一下，一挑眼睛看向我道，我注意到他方才就是用的我字，轻松随意的一个我字。
未待我接口便自己回答“三只眼睛，血盆大口，面目狰狞，凶神恶煞。脾气诡异，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有风从他身后吹来，飘起一缕灰色的发丝越过窄窄的案几刷过我放在壶上的手背，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抬手来握住那缕发丝，手指滑到壶上，烫热的痛感传来，我缩了下手指，提起水壶给自己面前的杯里冲上一杯茶。
“传说中你比这还要凶恶千百倍。早上要吃一颗新鲜的十六岁以下少女的心脏，新鲜到要跳动着放到你面前。”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接口道，杜尹秀气的眉毛一挑，我垂下眼看着面前杯中的叶片打着旋从杯底翻滚上来，继续说道“每日里要用血液沐浴。让属下把活人绑在浴室上方，割破血管流出最滚烫的血液来沐浴。”
“停。”杜尹竖起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眉峰微皱，眉心处形成了一个不明显的川字，凤眼微眯，使他的眼睛显得更加狭长，身体略向前探出，越过桌案向我压迫过来，“你确定，坊间是这样传说我的？”
我偏了偏头，转了转眼珠，然后对上杜尹的眼睛，抿着嘴斩钉截铁的点点头。杜尹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忽然向后撤回身体，眉头一梳，慵慵懒懒的开口道“那你看到我，怎么不跑？”
我撅起嘴，也拧起眉头，两手交握放在桌几上，“你若真是凶恶如斯，以我低微的仙力，跑也没有用。”我把手稍用力的向下一压，也向前探了身体，“再说我的心脏已经不是新鲜的十六岁以下，应该引不起你的兴趣。并且，我的茶道尚可，说不定能给自己换一丝活命的机会。”说完挑眼看着杜尹，稍稍带了一点挑衅的意味在眸中。两人对视片刻，也不知谁先绷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笑是可以传染的，两个人突然收不住的笑了起来。
江湖中有句话叫一笑抿恩仇，我与杜尹间自然没有什么恩也没有任何仇，这一场大笑却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冲破了，我埋着头，用袖子遮住半张脸，以此之前做梦也不会梦到与魔君同桌品茶还开怀大笑。还没来得及感叹一下世事无常，没注意杜尹伸出手，手指微曲，在我额心上轻轻弹了一指，“你这丫头，好大胆子编排本君的传言，不过，看在茶道的确不错的份上，倒是可以饶你一命。”
我哎哟了一声，抬手揉了揉额心被弹的地方，双手抱拳胡乱冲杜尹拱了两下手“多谢大王，大王心有沟壑，度量菲然，定不会与我这等升斗小仙一般见识。小仙定当倾力为大王烹煮好茶，以茶换命。”
杜尹的笑声和他说话的声音一样，低低哑哑，有一种撩拨人心的慵懒磁性，像是风中飘飘转转落下来的一片叶子，在你手心手背上轻巧巧的拂了一下，刺刺痒痒的勾着你要伸手去拿住，又眼看着叶子被风卷起来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