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令覡慢条斯理喝了口酒,好似根本没在意她话语里的试探:“自然是可惜......”他故意拖了音,吊人胃口般顿了下,才道,“没能有机会做个元老大臣什么的,你说可惜不可惜?”
上官瑜笑了起来:“那倒的确是有些可惜。不过先生,您既然有此志向,怎么就来了左相府呢?即便你眼光独到,看不上当朝太子殿下,那日一道寻你的七殿下萧衍应该是合你心意的吧?”
商令覡扬了下手中酒壶:“子非鱼,安之鱼之乐?”
上官瑜笑了起来,她的确至今还未弄懂。
“非也非也,先生明明是那藏在深山迷雾中的兽,叫人看不清,猜不透......”上官瑜喝了口酒,她的脸颊已染上绯红,耳朵根都有些红,酒意开始上头,“就是不知究竟是善良温驯的麋鹿,还是青面獠牙的虎豹。”
商令覡桃花眼含了笑:“那就看是对谁了?”
上官瑜叹了口气,咕咚咕咚又喝了几口。
“先生,我一直很好奇,你当初为何会选上官家?”
商令覡笑睨了她眼:“看你顺眼,算不算?”
上官瑜噗嗤笑了出来:“先生有眼光。”
商令覡笑着喝了口酒。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已有些醉了,虽然口齿依旧清晰,问话也很有条理,但是却只顾着问,根本没想着要什么答案,他有些宠溺得摇了摇头,道:“这酒虽不错,但别贪杯了,小心明日起了,头疼欲裂,我可不负责。”
上官瑜不悦抱怨:“今朝有酒今朝醉,先生别扫兴。”
商令覡摇了摇头,知道她心口烦闷,随她去了。
两人默默喝了一会。
“先生,以你的眼光来看,上官家此局可解?”上官瑜开口问。
商令覡摇着酒瓶起身,走至沿廊处坐下:“上官家眼下坐实的一条最重的罪责便是买官卖官,若永兴帝决意要处置,你二叔那个吏部尚书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
上官瑜点头。
“但最多受些牢狱之苦,还不至于伤了性命。”
上官瑜又点了点头。
“要说如今这些小打小闹的罪名,既扳不倒相爷,也伤不了上官家的根基。”商令覡笑道,“此事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冲着上官家而来,众人最在意的无非是皇帝的态度。”他摊了摊手,“如今皇上的态度,应该都看到了。”
上官瑜将空了的酒瓶推到一旁,双手撑着下颚:“父亲本就无意与之争权,他为何要苦苦相逼。”
商令覡讥笑:“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小丫头,自古最难琢磨的便是人心。相爷有意无意,于帝王而言有何重要?身为帝王只有将权利集于一身,凌驾于一切之上,他心里才会觉得高枕无忧。”
“所以,先生看来,此局无解?”
商令覡抬眸,云层正巧拂过,圆月又重新露了出来。
他道:“不进,则退。”
上官瑜头有些晕乎乎的,不解的侧眸看过去:“何意?”
商令覡视线收回,看向上官瑜,笑着反问:“你还决意反吗?”
上官瑜双手交叠在圆桌面上,整个下颚搁置在上,苦笑:“我已不忠,难道还要占个不孝?”
商令覡似乎早已猜到,他笑着道:“既然不能往前进一步,那就往后退一大步,消了永兴帝的顾虑。”
“先生的意思......”
商令覡笑道:“相爷身子不适,如今正好是个很好的借口,借此辞了左相一职,安了永兴帝的心。”
“父亲......同意吗?”
“我已同他提过,他虽没当场表明态度,但相信以相爷的谋识,一定会做出最好的决定。”
他没有明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若上官家不另谋出路,左相之位易主不过是早晚的事,区别在于被动和主动罢了。
上官瑜长长叹了口气。
商令覡晃了晃酒瓶:“好了,酒喝完了,早些睡了吧。”
“先生慢走。”
“我看着你进去。”
上官瑜晕乎乎的懒得动,便摇头:“我想再坐一会,先生先走吧。”
商令覡似笑非笑威胁:“要不要我现在喊人?”
上官瑜微微抬了头瞪着他。
商令覡难得柔了声哄道:“乖,快进去睡觉,一切都会解决的。”
上官瑜不情不愿的起身,摇摇晃晃了几下,差点又重新坐回去,幸好撑着桌子,稳了身形。
商令覡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差,有些后悔,又有些好笑。
“行吗?要不,我去找找上次那个小丫鬟?”
上官瑜摆手:“不用。”然后像是为了争一口气,一下放开撑着桌子的手,转过身,同手同脚的往屋里走去。
商令覡桃花眼中皆是笑意,见她进屋,还晓得关上门,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上官瑜一沾床就倒头睡了过去。
......
大新六年,小年。
上官时庸以身子抱恙,无法再胜任繁重公事为由,上奏辞了丞相一职。
满朝哗然。
永兴帝一脸惋惜之色,状似极其不舍的应了此奏。